“哎呦，馮大爺，好久不見了，您老身體還好嗎？”陳舟熱情的打起招呼。

老馮頭是個非常遵守村頭社交規矩的人。

雖然一時之間想不起來陳舟到底是誰，但還是熱情的回應著。

“一晃眼長這么大了啊，都結婚生孩子了吧。”

陳舟點點頭，“成家了，我以前經常來你們粥鋪喝粥呢。”

“哦，”老馮頭想了想，“那時候是有兩口子，喜歡帶著小孩來我這喝粥，你當時還在桌子下面鉆呢。”

“對！”

陳舟自己也擺攤，每天遇到那么多顧客，知道他肯定記不那么清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拼湊著回憶。

也算對上了頻道。

聽陳舟說懷念以前的味道，老馮頭興致勃勃地要帶著他去粥鋪看看。

陳舟當然想去，但還是客氣的問道：

“方便嗎？”

老馮頭笑了，“我一個人住，就愛跟人說說話，當然方便。”

就這樣，陳舟騎上電動車，跟上了對方的老頭樂。

半路上的時候，老馮頭搖下車窗，聊起這些年來的變化。

“我歲數大了之后，我兒子接手了幾年，但后來村子拆遷，他嫌累就直接不干了。到我孫子那就更完蛋了。

想當年，小鎮上的人都喝過我們的粥...”

兩人來到馮記粥鋪。

油漆涂的招牌，斑駁掉渣，依稀能看到當年的“馬己米”

雖說是粥鋪，但和城市里的底商就完全不一樣了。鎮子里的自建房，前面兩間用來做買賣。

陳舟鎖好電動車，拎出車筐的東西。

老馮頭見狀，連忙道：

“就是跟我這個老頭子聊會天，你還非買什么水果啊。”

陳舟隔著袋子拍了拍，

“這大熱天的，買個西瓜嘛。”

老馮頭又客氣兩回合，最終愉快的接過袋子，走向了廚房。

“隨便坐啊，小伙子。”

“好嘞大爺。”

老馮頭切了西瓜出來，倆人邊吃邊聊。

陳舟有意無意把話題引向粥，引向那口老砂鍋。

“您說您做的那個皮蛋瘦肉粥，怎么就那么好吃呢？”

老馮頭把西瓜子隨便吐向花壇，

“你說的是玉米渣粥吧。”

“對，玉米粥”陳舟改口，繼續說道：“是不是熬粥的時候，還有什么特別的秘訣？”

老馮頭一臉“俱往矣”的表情，說道：

“嗨，我這村里破粥鋪子，煮兩鍋粥能有啥秘訣呀，也就是...”

“稍等啊，大爺。”

陳舟打斷了一下。

能開幾十年的粥鋪，味道絕對是經受住時間考驗的。他拿出手機，準備認真記錄這馮記粥鋪的煮粥經驗。

“大爺，我能錄個音嗎。”

“錄音啊，可以。”老馮頭清了清嗓子，“咳咳、嗯嗯！”

“我們馮記粥鋪呢，托生于公社食堂，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在那里煮粥了，然后又歷經三代人的經營。煮粥的秘訣除了一直用到現在的老砂鍋，還在于煮粥的方法，講究個......”

老馮頭一來很享受被年輕人尊重的感覺，

二來，他也確實有傳承自己家技藝的想法。

所以把【小米粥】【小米南瓜粥】【玉米面紅薯粥】等等幾份粥譜說的很詳細。

陳舟時不時點頭回應，將具體內容完整的錄了下來。

‘沒想到還能意外收獲到六十年老粥鋪的食譜。’

這有點意外之喜了。

當然，陳舟也沒忘自己這次來的目的，提醒道：“大爺，能看看您說的那口砂鍋嗎？怎么用這口砂鍋煮出來的味道還不一樣？”

老人得意道：“現在市面上可還真買不到這樣的砂鍋呢，雙窯口最后一代窯工親手做的。”

老馮頭聽人提起砂鍋，

難免回憶起往事，和已經故去的妻子。

“以前她負責煮粥，我負責招待人，她總是貓著腰干活，到最后都佝僂了。

但那口鍋.....我想想，放哪來著？”

陳舟指了指墻角：“您看那邊的是不是？”

老馮頭看向墻角的醬缸，搖了搖頭。

“不是，那是腌咸菜的。”

那就是！

陳舟只能往前再走幾步：

“咸菜缸上面壓著的這個！”

老馮頭恍然大悟，“嗨呀，我都給忘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眼神好使。”

陳舟笑道：“看來這東西對您來說也挺珍貴的，您可千萬看管好了，別哪天再丟了。”

老馮頭點點頭，“這幾天正琢磨搬到樓上去住呢，我那孫子要是過來幫忙，準得把這些老玩意撇了。”

爺爺看孫子，一看一個準。

陳舟已經從老馮頭這里拿到食譜，對他心存感激。

于是提議：“您什么時候搬，我過來幫您把這砂鍋搬上去行了。”

大爺沒說話。

用眼神示意陳舟，院子里那棵果樹。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陳舟看著那棵果樹，不禁感慨老馮頭的深情。

“這是您當年親手種的？”

“嘿嘿，也沒栽幾年，”老馮頭湊近陳舟，悄咪咪地說道：“拆遷的時候，果樹能多給點錢。”

陳舟拿著西瓜的手，不禁為之一僵。

大爺，我們在談您對妻子的懷念，您在老物件上寄托的哀思。

您怎么轉頭說起來占小便宜的事情了。

陳舟這邊納著悶，也沒法繼續問。

只能聽老馮頭繼續說道：

“我這個歲數，就想少給后人們添麻煩，然后多給他們留下點錢。

他們覺得這砂鍋礙事兒，等我走了，肯定也得清理掉。

我就不讓你們小輩兒跟著費勁了。

我媳婦年輕時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早走幾年就是去享福了，往后，我就去找她。”

聽到這里，陳舟才明白老馮頭的心情。

年紀大了之后，對身外之物看的越來越淡，只在心里掛念著故去的愛人，惦記著身后的孩子們。

陳舟感覺有點沉重....畢竟他現在也是有孩子的人了。

他咳嗽兩聲：“大爺，我現在要是說想把您的這口砂鍋拿走，是不是有點破壞氣氛了？”

老馮頭：“拿走拿走，把那咸菜缸也搬著！”

咸菜缸太大，陳舟的小電動裝不下。

只能把那口老砂鍋拿回去。

...

老馮頭看著陳舟離去的背影，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我這記性真是不好使了，怎么一點想不起來這小伙子以前來過呢？那兩口子是我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