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正在為了兵部尚書人選、是否允許南總督胡宗憲進京獻俘、巡鹽欽差人選、三大殿工程、國庫財政等問題博弈。
多年來稱霸朝堂的嚴黨,這次罕見的稍稍落了下風,讓很多大臣感到一絲詫異。
難道是因為嚴黨最近的青詞詩文都不給力,所以帝君對嚴黨產生不滿了?
與此相反的是,陸炳這個武官的文學表現最近卻極為亮眼,也不知道從哪找來了好槍手。
不過高層的動態仿佛又距離緝事校尉白榆很遙遠了,白校尉只是火上潑了幾大盆油,然后又困頓于自己的小日子。
反正他頭頂上有陸炳罩著,天塌下來也砸不到自己。
在家里幾近斷糧的時候,終于等到了發放三月份俸祿。
白家一個錦衣衛正軍名額,月俸實物五斗米,大約相當于后世九十多斤不到一百斤的樣子。
白榆人比較懶散,于是就喊了兩個同院人幫著背祿米。
這兩人一個姓夏,諢號夏大,是在街邊趴活的轎夫,類似后世的出租車,二十文錢起轎;
另一個姓蔣,諢號蔣二黑,在宣武門外的貨場做力工。
這兩人都是大雜院里的邊緣人物,地位連泥瓦匠李老頭這個技術工種都不如。
當初看白榆轉職成了校尉,兩人就嘗試著靠近白榆,還讓家里人幫著照看受傷臥床的白爹。
錦衣衛因為吃皇糧的人多再加上地位特殊,擁有單獨的衛倉。
排了半個時辰隊,領了祿米,然后白校尉指揮著夏大、蔣二黑把這五斗米運回自家。
然后一人給了兩斤大米,作為謝禮。
走到外面,蔣二黑忍不住對夏大說:“我們可能投靠錯了人,我現在看榆哥兒也不像發達的模樣。”
夏大回應道:“你這見識能看出什么?校尉總不會是假的。”
蔣二黑又說:“雖然我沒什么見識,但閻先生有見識啊。
他說過,但凡發達之人必然伴隨著暴富。再看這白家日子,依然是緊巴巴的,所以榆哥兒大概也稱不上發達。
那我們巴結他家的意義何在?還讓家里人幫著照看老白,那豈不是白忙乎了?”
夏大便道:“無論如何,我們收了欠條,答應過照看老白兩個月,怎么也得完成承諾。”
蔣二黑卻有了退意,“照看了老白半個多月,作為鄰居已經盡到心意。
今后我不打算繼續了,你替我向榆哥兒說一聲。”
白榆不知道外面兩個人在議論自己,他正忙著和老爹爭辯。
白爹要將大部分大米都換成雜糧和生活物資,過去一直是這么過日子的。
而白榆卻堅持要把大米都留下來吃,他已經受夠了連續一個月的雜糧粥飯。
白爹氣得大罵白榆“敗家子”,又提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如果大米都留下吃,那其他生活物資拿什么換?”
這又涉及到錢的問題了,白校尉本來計劃在西院胡同賣詩詞牟利。
那些對詩詞有剛需的青樓“才女”都是高收入群體,絕對有消費能力。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緹帥要求對他的才華進行嚴格保密,于是就此路不通了。
再說距離縣試只有半個月,白榆最近要準備考試,有點時間都在練字。
實在沒精力雙開另一個業務,也不想搞東搞西的,生怕影響到考試。
于是白榆提議道:“可以暫時找親戚借點錢,以后我肯定能還上。”
“不行!”白爹直接否決了,“讓親戚知道我們連正常日子都過不下去,那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看著又開始擰巴的父親,白榆也懶得吵了,“你別管了,我這就去搞錢!”
說完白榆就往外走,但在院中被夏大和蔣二黑攔住了,白榆疑惑的問道:“你們還有事?”
夏大陪著笑說:“老蔣家里有事,他家暫時沒法幫忙照看令尊了。”
白榆看了眼蔣二黑,又對夏大問道:“那你呢?”
夏大肯定答道:“榆哥兒放心,我家這邊繼續,畢竟令尊離不了人。”
而后白榆沒再說什么,繼續出門而去,直奔錦衣衛總衙。
進了總衙大門后,又來到經歷司,拜訪經歷司經歷史朝賓。
對于這個最早提攜的人,白榆還是很感激的,主動行了個禮,依然尊稱“經歷老爺”。
史經歷看到白榆,心情頗為復雜,因為最近緹帥沒再找過他寫爛文了。
先前被催著寫爛文時,心里總是極其不爽;現在不用自己了,卻又莫名的失落。
要是寫爛文都不用自己,那自己這個兩榜進士還留在錦衣衛干什么?
于是史經歷對白榆吐露心聲說:“不瞞你說,我有辭官歸去之意了。”
白榆吃驚的說:“不是吧?最近與在下打交道的文官怎么都鬧辭官?經歷老爺你又是為了什么?”
史經歷答道:“我做這個經歷,本來是為了報答緹帥的救護之恩德。
如今緹帥已經不需要來代筆了,自然也就到了我離去之時。”
白榆若有所思的說:“現在辭職挺好的,趁早走吧。”
史經歷:“......”
你禮貌嗎?連裝模作樣的挽留都沒有?
你是不是覺得你太行了,隨便就能把我擠走?
“經歷老爺不要誤會!”白榆連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緹帥未必斗得過嚴家,經歷老爺你早點離開或可明哲保身。”
對史經歷,可以稍微說點心里話,畢竟兩人交情比較特殊。
“你認為,緹帥最終會輸?”史經歷好奇的問道。
白榆含糊的說:“輸不輸的不好說,我只是個人感覺,緹帥最后不會是嚴家對手。”
現在一想到陸炳,白榆滿腦子就兩個標簽——“好謀無斷”、“干大事惜身”。
對于白榆的判斷,史經歷還是有點信的。
因為在史經歷眼里,白榆就是一個“神童”,身上很有點神神道道的色彩。
“那我就不能辭官了。”史經歷改變了主意,堅定的說:“緹帥救過我,我怎么也要輔佐到最后,以全恩義。”
白榆愣了愣,這就是傳說中的風骨么?
“對了,你今天突然到訪,到底所為何來?”史經歷又問道。
白榆吭哧吭哧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能借點銀子么?五兩就行。”
史經歷:“......”
你這借錢的嘴臉,跟你這動輒裝逼的氣質符合嗎?
你當初在緹帥面前那桀驁不馴的模樣呢?
如果不是你非要拒絕緹帥的親近,何至于連五兩銀子都要找人借。
想到這里,史經歷挺佩服白榆,都窮逼成這樣了,先前也敢拒絕低三下四的以奴仆部眾身份為緹帥效力。
堅持獨立人格,差點被緹帥打發去修長城也不屈服,這莫非就是圣人所說的“不食嗟來之食”?
反正兩人一個說對方有風骨,一個說對方有志氣,自然而然的商業互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