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新買的家丁正缺少表現機會,見狀齊齊沖了上去,再次按住了王百谷。
只要主人家白大爺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動手,一定打出身為家丁的價值!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別人家的豪奴都是這么做事的。
看到家丁們的工作積極性如此之高,白榆心里小小的糾結了一下。
如果放在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說,可現在形勢有所不同。
自己畢竟也算是穿上長衫的人了,正在努力融入圈子,肆意毆打文人同道,傳出去影響自己的士林聲譽。
而且王百谷身為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在京城肯定也很有人脈。
所以從利益得失角度考量,好像打了王百谷完全沒好處。
王百谷敢頂撞白榆這個跨刀佩牌的廠衛特務,自然也是有恃無恐。
這會兒被按住了,仍然在竭力對綠荷勸說道:“綠荷姑娘你糊涂啊!跟著這樣的草莽武夫,真是糟踐了自己!
他就是一個只知道索取財物的渣男!他只會利用你,根本不會真心憐惜你!
只要你愿意,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贖身,助你脫離苦海!說到做到!”
越說越不像話!綠荷忍無可忍的斥道:“你閉嘴!對于白官人的腹中錦繡,你根本一無所知!”
然后又趕緊對白榆解釋:“官人放心,他這些挑撥離間的話,奴家一個字都不信!
或許奴家就不該站在這里聽,平白污了耳朵!”
正當白榆打算有所表示時,忽然有個中年人湊近到近前,大聲的問道:
“百谷先生!我家老爺已經等候多時了,你怎得還在這里耽擱?”
這也不奇怪,王百谷出現在西院胡同,肯定也是跟別人約好了聚會。
白榆對那中年人問道:“你家老爺是誰?”
這是在京城打交道的基本禮儀,遇到事情先問清楚對方背景是誰,再做出合理決定。
那中年人很穩的答道:“我家老爺乃是戶部張郎中號崌崍。”
戶部在六部中排名僅次于吏部,掌管朝廷財政和各衙門撥款、俸祿發放,權力自不必言。
郎中也算是實權官員,在六部架構里,部下面設司,掌管具體業務的各司郎中可能比侍郎實權都大。
所以綜合起來看,直接管錢袋子的戶部郎中這個角色在朝廷里能量不算小。
掂量完戶部郎中的分量,白榆剛想答話,但這位張郎中家丁的口音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白榆又問了句:“你家老爺是哪里人?”
這也沒什么可保密的,張郎中家丁答道:“我家老爺乃是重慶府銅梁縣人氏。”
白榆恍然似有所悟,下意識的說:“重慶算四川的么?”
張郎中家丁回應說:“重慶府自然是四川的一部分,地處嘉陵江與大江交匯處,這有何疑問?”
“好極了!這就對了!”白榆突然蹦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白榆猛然轉身,朝著王百谷一個大嘴巴子呼了上去!
此時王百谷還在被白府家丁按著,所以躲無可躲,只能用臉硬挺挺的挨了一記耳光!
啪!王百谷直接痛到了一臉懵逼,你這個廠衛特務是神經病嗎?
張郎中家丁和你講數已經講的差不多了,難道不該到了各找臺階的時候嗎?忽然就動手打人幾個意思?
另一邊的張郎中家丁也難以理解,問道:“這是何意?”
白榆指著王百谷,氣勢洶洶的說:“他當街調戲我的愛妾,還想動手動腳!作為一個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百谷只覺得一大盆臟水朝著自己劈頭蓋臉的潑了過來,急忙道:“我沒......”
但話才說一半,就被白府家丁強力捂住了嘴!
張郎中家丁愕然,感覺事情太復雜了,超出了自己的處理權限。
白榆非常善解人意的說:“咱們帶著王百谷,去找張郎中評評理?”
“好的好的!”張郎中家丁連忙同意了。
反正他的任務是找到王百谷,并且把王百谷帶到主人面前。至于王百谷具體怎么被帶過去的,那不關他事!
左右都在西院胡同里,距離這里不遠,幾步路的事情。
在路上白榆抓緊時間,使用AI助手查詢了一下,發現這位來自四川省重慶府的張郎中竟然也是個人物。
張佳胤,號崌崍,文壇復古派后七子之一,現為戶部郎中,二十幾年后官至兵部尚書。
沒錯,就是與未來文壇盟主王世貞所在的那個后七子組合。
十多年前,張佳胤因為與李攀龍、王世貞意氣相投,就被吸納進了復古派,成為后七子之一。
看完這些資料,白榆就明白,張郎中和王百谷聚會大致是怎么回事了。
就是文壇內部的拉幫結派唄,張郎中和王世貞都是復古派宗門的,王世貞和王百谷又都是蘇州的前后輩。
所以四舍五入,王百谷約等于張郎中的后輩。
不到一刻鐘后,白榆在偏院雅閣中見到了張郎中。
一張國字臉,膚色紅潤,三十三四歲的年紀,正值年富力強的好時光。
事業上身居戶部郎中要職,又名列文壇后七子之一,可謂是意氣風發,值得大多數男人嫉妒。
看到被人牢牢按住的王百谷,張佳胤張郎中疑惑不已。
前去接人的中年家丁上前,朝著張佳胤低聲耳語了幾句。
張佳胤便對白榆說:“莫非其中有什么誤會?”
白榆眼皮也不抬的反駁說:“誤會?王百谷這種風流浪子平日里是什么品行,張度支你不會不清楚吧?”
張佳胤頓時就被噎住了,王百谷這后生是什么德行,大家確實都知道,從“江南第一風流才子”這個稱號就能看出來。
二十多歲的人了,也不去認真考科舉,就仗著一身詩詞書畫才華,學唐伯虎天天在花街柳巷廝混。
要說這人不好色,鬼都不信。
白榆十分氣憤的說:“他被我抓了現行,還在叫囂著要我把愛妾讓給他!
張度支你給評評理,這種惡劣行為該怎么處置?”
王百谷支支吾吾的想說話,但可惜還是被堵著嘴,失去了發言權。
張佳胤便道:“總不能聽你的一面之詞吧?”
白榆冷笑說:“王百谷還能說什么?肯定就是否認,你聽不聽有什么區別?”
然后他示意家丁放開王百谷,隨即王百谷叫道:“純屬污蔑!我只是在附近偶遇心儀之佳人,上前搭話而已,更無動手動腳之舉!”
白榆就嘲諷著說:“你看,果然全部否認吧?”
被白榆先入為主的張佳胤也不能確定,王百谷到底干沒干,干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話說得太滿,容易被反打臉。
于是張佳胤斟酌著語言說:“如果那女子真是你侍妾,但卻行走于花街柳巷之間,難免惹人誤會,招人覬覦。”
白榆微微愣了愣,張郎中你這版本也挺先進啊,這莫非就是“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的道理?
而后白榆便不滿的回應說:“我已經明確表示了關系,但王百谷仍然糾纏不休。
甚至口出狂言要強行把我愛妾奪走,作何解釋?”
張佳胤心里很煩,今天就是放松消遣喝花酒來的,誰想到遇上這種破事?
但王百谷是半個后輩,看在王世貞的面子上,又不能不管。
對方可是廠衛特務,如果把王百谷押到錦衣衛或者東廠,按照當街調戲婦女處理,那也是個麻煩事。
所以張佳胤只能繼續辯解說:“所謂名士風流,行為不羈于世,你們武人對此可能不太理解。
言語之間因為溝通不暢,導致互相誤解,也是有可能的。”
白榆暗嘆,張郎中你這說辭要是放在五百年后,能被打拳的活活打死!
要不是還有求于你,立刻就讓你知道什么叫版本鐵拳!
不過白榆還是陰陽怪氣了一句,“按照張度支你這意思,就是我們武人的妻妾,就隨便你們文人調戲?”
張佳胤連忙否認,“絕無此意!我要說的是,因為彼此觀念和習性不同,無法做到互相理解,就容易產生誤會。”
白榆對著家丁一號白孔招了招手,白孔立刻將背上的包裹遞給了白榆。
白榆面無表情的當張郎中的著面,脫掉了錦衣衛發放的窄袖青衣外套。
然后又打開包裹,拿出里面的另一套細紗外袍,就是那件秀才制服襕衫,緩緩地換上。
“后進宛平縣縣學生員白榆,見過張度支!”白榆重新對張佳胤作揖道。
張佳胤:“......”
臥槽!這是什么變身技能,還帶換皮膚的?連人物屬性都切換了?
白榆靜靜的不說話,剛才張郎中你一直說武人不懂風情,不能理解文人的風流倜儻,所以才產生誤會。
那么現在情況就是一個文人調戲另一個士子的侍妾了,你還怎么辯解?
張佳胤苦笑道:“你想怎么處置?”
白榆冷冷的答道:“原本也不需要張郎中插手,我自會將王百谷解送錦衣衛總衙。
然后將他屈打成招,方能使我念頭通達,畢竟我是一個男人。”
張佳胤無語,你踏馬的到底想以文人方式來解決,還是特務方式來解決?
既然換了秀才皮膚,就不要再搬出錦衣衛屬性和技能了!
“都是士林一脈,沒必要如此相殘,不然于你名聲也不大好。”張佳胤勸道。
白榆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笑容,立刻積極的回應說:
“那就聽你的,只要你幫我一個小忙,我馬上就放了王百谷。什么調戲不調戲的,都是誤會!”
看著白榆忽然極度靈活的態度,張佳胤錯愕不已。
難道這位白秀才斜杠廠衛特務的真正目標是自己?
白榆怕張郎中想多,很誠懇的說:“這個要求不難,你只需介紹一個人給我認識就行,他是你的本省同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