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的大提琴演奏確實在半年多未曾練習過之后稍有些生疏。
但問題不大,經過兩小時多的訓練后,他不僅找回了原本的水平,甚至還隱隱有些進步。
路明非的籃球也練習得相當盡興。單人籃球那些技術他已經掌握了,單純重復起來只是體力上的消耗,但現在加個節拍就不一樣了……他需要隨著音樂控制節奏,這就意味著對“掌控”的進一步練習。
如此一來,他獲得熟練度的效率還變高了!
將“靈機一動”付諸實踐,帶來的是皆大歡喜,路明非對此相當滿意。他甚至還開始琢磨著其他的方式,比如“要是師兄不是拉大提琴而是彈鋼琴的話我能不能同時得到兩項日程計劃的熟練度……”
但這個想法才在心底冒了個尖兒,便被路明非驟然反應過來,直接掐滅了。
萬一日程計劃表又把這條記錄下來,等到下次計劃更新之后將這條加上去怎么辦?
已經經歷過一次“我卷死了我自己”的路明非無疑不想看到這種事情再發生第二次,他感覺以目前的日程計劃強度已經高到觸及自身極限了,短時間內再往上提,恐怕難以為繼。
時間已經臨近籃球計劃結束,還剩十幾分鐘。路明非肉眼可見地從大口喘氣汗如雨下的狀態變為氣息平緩游刃有余,正準備向楚子航點頭,繼續又一次的練習時——
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這一持續兩個多小時的循環。
楚子航眉眼微垂,又看向路明非,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繼續之后,拿出手機,接聽。
路明非自然地切換到“無聲練球”模式。
接通電話并未持續很久,也就是半分鐘多點的時間,楚子航只在最后說了句“我知道了”,便放下手機與大提琴,來到球場旁。
“師兄,是有什么急事嗎?”
路明非輕松躍起,籃筐對他而言已不是可望而不可及之物,他的彈跳力甚至已經足以支撐他將手送到籃筐上許多。這意味著如果他愿意,扣籃也不成問題。
輕巧的落地后,他些微喘著氣補充。
“我這邊沒關系……”
“是有急事。”
楚子航盯著他,淡淡地說,“但是你的。”
路明非不停交換手拍打著籃球,有些發愣:“我的……急事?”
“是。”
楚子航問。
“你認識一個叫‘老唐’的人么?他找到你之前住的地方去了。那家人沒有你和我的電話,但上次律師的電話他們有,剛才那個電話是律師通知我的。
據他所說,那位‘老唐’似乎將那家人嚇得不輕。”
楚子航很少明確的對誰表示厭惡,作為完美的“別人家的孩子”,他擁有極高的素質和禮貌。但路明非的叔叔嬸嬸罕見地達到了這個標準,以至于他甚至不直接稱呼,而是說“那家人”。
在他看來路明非離開那個地方就算是完成切割了。那樣的親戚還不如不要,從此完全是陌路人才算合理。
路明非自然能聽懂,因此又有點小感動的同時撓了撓頭。
“老唐我當然知道啦……”
作為“地獄日程計劃開始之前最后娛樂”的對象,路明非想起老唐并不需要費什么力氣。
“之前我們打過一段時間的星際來著。雖然不如我,但也算是個星際高手了。不過他不是在美國的紐約布魯克林區么,什么時候又來到這兒了?”
“看來是找你有事。”
楚子航看了眼時間,略微思考后提出建議。
“如果現在讓陳叔去接他過來,等我們打完籃球一起吃個飯,時間剛好。有什么事可以在飯桌上聊。”
“好啊好啊,我請客!”路明非連連點頭。
……
“老唐?”
路明非上了奔馳S65AMG的后座,打量著面前這個長相很喜感,有著一對下塌眉毛的年輕男人。
“明明?”
老唐很是自來熟地招了招手。
“兄弟,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覺得你很親切!沒想到你竟然帥得這么慘絕人寰,家里還這么有錢,奔馳S65AMG還配司機誒,老實說我羨慕了!”
“‘明明’那是群里的昵稱啦,我的本名叫路明非……老實說,哥們你也讓我很有親切感!”
路明非擺了擺手。
“長相什么的都是浮云,另外這車不是我家的啦,是我師兄家的!”
“令師兄也是帥比一枚啊……”老唐感慨。
“你們,原來不熟?”
坐上副駕駛位的楚子航聽著兩人這番有些尷尬對話,難得主動開口詢問。
“說熟確實算不上,我們之前就是在網上打了半天的星際……打了多久來著?”路明非扭頭問老唐。
“差不多八個小時,五十盤!”
老唐不假思索地便說出那場慘敗的數據,“我整整被你爆殺了五十盤啊,五十比零!”
“那不是群里有規矩,說是第一天來的人絕對不能放水,要完全用真實實力嘛……”路明非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個我能理解啊,但是你之后就沒再上線過了是怎么回事?”
老唐追問。
“我事后修煉成功想要打回來都沒地方找你!”
而此時前排的楚子航已經沉默了。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慣性錯誤”——
對正常人來說,普通網友之間到“線下面基”的階段,怎么都該說是聊了很久,對彼此相當熟悉的了。
但眼下坐在車后排的這兩個顯然都不是正常人!
他們就打了八小時星際,還是那種爸爸打兒子的碾壓局,結果被暴打的這人竟然從美國紐約漂洋過海來線下找人了。等等,或許根本不是找熟人面基!而是……
當楚子航念及至此時,同樣的想法先一步出現在路明非那里。
他警惕地往后縮了縮:“老唐,你不會是線上打不過,所以線下想要來真實我吧!我先警告你啊,我可是練太極的!一拳二十年的功夫!”
“這么厲害?敢問你今年貴庚?”
“免貴,將滿十八歲。”
“失敬,失敬!別人是打娘胎里開始練功夫,就你這是從還沒形成的細胞開始的。果然厲害!”
老唐豎起大拇指,接著話鋒一轉,擺了擺手,“我可不是干那種沒品的事的人,兄弟你大可放心!
主要是你線上失聯這么多天一直沒個信,雖然之前說是要補課,而且我也對中國高三相當于坐牢的強度有所耳聞……但要說牢到連QQ都登不上就離譜了。
我和群里一兄弟聊的時候知道這事,正好我這次其實是有正事回來要工作的,順路來看看你嘛。”
“哦……謝謝啊。”路明非聞言有點小感動。
雖然是順路的,但說到底,那也是關心。
還是來自一群只在網上打過游戲,吹過牛逼,線下從未見過面的網友!
“嗨,小事!”
老唐擺擺手,嘟囔著。
“說起來,你在群里留的那個地址只有小區,我又只知道你在群里的昵稱,本來還想著找你挺費勁的,沒想到剛好讓我碰上了你那奇葩的叔叔嬸嬸……
兄弟,還好你搬出來了,光是聽他們講了一路話都弄得我一肚子窩火!以前也不知道那日子你是怎么過得下去的,反正我是氣不過,直接尾隨跟蹤,然后找上門嚇了他們一頓!”
正說著,幾人到了吃完飯的餐館,不是什么特別高大上的地方,日常菜系,進入到包間。
“都是過去的事了。”
路明非提及此事也有些唏噓,那五年半的回憶……他搖了搖頭,選擇不去想那么多,又感謝一番。
“謝謝啊。”
什么“沒必要”這種話他當然是不會說出口的,兄弟幫他出氣那當然是站兄弟這邊!路明非當初選擇輕輕放下那是因為他性格就那樣,但孰是孰非他也能分得清楚。
“不用謝,雖然咱們兄弟沒見過面,但算是一見如故,這就叫為兄弟兩肋插刀!”
老唐一揮手,頗有些義薄云天的架勢,隨后又有些悻悻然地抓了抓頭發。
“主要是中國的治安太好了,槍這玩意兒不好弄。不然我其實更習慣直接把槍頂他們腦門上,效果嘎嘎好還簡單,不至于讓他們還反應過來聯系到你們……不過要不是這樣,我還真不知道該去哪找你,哈哈……”
楚子航和路明非隱晦地對視一眼,他們都在瞬間意識到不對——涉槍!
在美國那地方涉槍倒是沒什么,但聽老唐干的這事,就有問題了。
這樣的人,來國內有“正事”,是要做什么?
國外、華裔、涉黑……種種因素疊加起來,“可能”的指針擺動,指向他們先前從葉勝那聽到過的“有人在獵人市場上撒幣引人入局”的事。
“怎……怎么了?”老唐問。
他敏銳地察覺到包間內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對。無論是楚子航還是路明非,視線此刻都牢牢鎖定在他身上。
“沒事,這不是好奇嘛!”
路明非最先反應過來。
他對老唐先是有初見面的“一見如故”親切感,現在又有被關心照顧的好感,當然是選擇能幫則幫。
這個幫助指的不是“包庇作案”,而是幫助他“回歸正道”!
前提是得先確認……目前還并不能夠確定老唐就是因為“獵人網站”回國的,畢竟還不能排除吹牛逼的嫌疑。
他在腦海中斟酌著語句,用好奇到不行又有些崇拜的語氣緩緩地問。
“我們中國禁槍很嚴,所以相關的東西都不太了解……老唐你和我說說唄,我想聽!美國那邊不禁槍的對吧?”
“也不能算是不禁吧,得有個持槍證才行。但是其實只要有門路,想要搞到一些黑槍是很簡單的。”
老唐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剛好足夠讓包間里的人聽見。
“不過我不一樣,我的槍一般都不需要我自己去準備,有人幫忙安排!”
“原來是這樣。我記得老唐你是在紐約的布魯克林區吧,在那種地方干活,需要用到真槍實彈嗎?”
路明非繼續好奇地問,努力讓自己崇拜的眼光變得明顯。
“像電影里演的那樣……黑幫?”
“黑幫有什么好混的?那地方全都是該下地獄的人渣!你看到的電影里都是美化過的,而且純粹是街邊老鼠,看到警察就和見到貓一樣。”
老唐果斷搖頭。
“我的工作有些特殊,需要全世界滿地跑。只是在布魯克林窮人區那里租了個房子,靠近輕軌線,噪音還有點大……”
“全世界滿地跑的……是什么工作?”
路明非挪了挪位置,來到老唐身邊。
楚子航也不動聲色地挪動位置,兩人就這樣將老唐夾在中間。
“我也好奇。”迎著老唐的目光,楚子航淡淡地說。
“老唐你別管他,他就這樣,表面上看起來冷淡冰山,但實際上內心八卦的很吶,而且他也是在美國上大學的,還是常青藤級別!”
路明非輕輕松松地甩出一大堆話語,緊接著跟個問題。
“難道老唐你就是傳說中的雇傭兵?那也太牛逼了吧!”
“額……”
老唐被路明非那一大堆毫無意義的說辭弄得腦袋有些亂,還沒理清其中的邏輯關系就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回答。
“差不多,但其實不算牛逼。你聽說過賞金獵人嗎?我們在一個網站上接任務,然后就全世界跑來跑去完成任務賺取傭金,其實就和打臨時工差不多,包括這次來……你們抓我手干什么?”
“老唐啊……”
路明非的聲音一瞬間仿佛變得滄桑,他感慨著問,“你看過《無間道》嗎?劉德華和梁朝偉演的那個。”
“看過咧看過咧。”老唐連連點頭。
“那你一定知道一句話。”
路明非盯著他。
“對唔住,我系差人。”
包間內一時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老唐雙眼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急劇縮小……他下意識地想要站起身,卻只覺路明非與楚子航按住他的雙手如鐵鉗,整個人被壓在椅子上,根本動彈不得。
“給我一個機會。”
老唐舔了舔嘴角,果斷做出最為明智的選擇。
“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