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辭特意加重了“干活”二字，眼中帶著促狹的笑意。

啵啵小手一抖，內心祈禱著莫爺爺不要那么護短，給爹爹留個活口。

但面上，她還是一副驚喜的樣子。

“真的嗎？莫爺爺！”啵啵給了個大大的花朵笑，小腳還蹦蹦跳跳地，“謝謝莫爺爺！謝謝莫爺爺！爹爹有活干啦！”

她興奮地原地蹦跳了兩下，又想起什么，趕緊跑回蕭銘霄身邊，扯著他的粗布衣角，仰著小臉，無比認真地叮囑：“爹爹！你要聽莫爺爺的話！要好好干活！知道嗎？”

那神情，活脫脫一個為不成器老爹操碎了心的小大人。

蕭銘霄低頭看著女兒亮晶晶的眼睛，雖然不太明白具體發生了什么，但女兒的高興是實實在在的。

他順從地點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賴。

沈青禾看著這一幕，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松了下來。

她感激地看向師父：“多謝師父費心。”

莫辭捋著胡子，笑得意味深長，目光在蕭銘霄那張傷痕累累卻難掩英氣的臉上又停留了片刻，才道：“行了，青禾，你帶孩子們去忙吧。阿丑，跟我來！”

他朝蕭銘霄招招手，轉身便往外走，步履輕快，絲毫不見老態。

蕭銘霄看看啵啵。啵啵連忙用力推了推他的腿：“爹爹快去！跟著莫爺爺！”

啵啵踮著腳，直到完全看不見爹爹的身影，才長長地、徹底地舒了一口氣，小手拍了拍胸口。

她轉過身，臉上立刻換上甜甜的笑容，一把拉住沈青禾的手，輕輕搖晃：“阿娘！爹爹有莫爺爺看著，你放心啦！啵啵今天要跟著阿娘去采藥！啵啵可乖了，一定不搗亂！”

她仰著小臉，大眼睛撲閃撲閃，努力放射出“我最懂事最聽話”的光芒。

討好娘親，爭取留下爹爹的持久戰，現在正式開始！

沈青禾看著女兒瞬間變臉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失笑，心頭那點殘存的憂慮也被驅散了。

她捏了捏啵啵的小鼻子：“好，小機靈鬼。快吃早飯，吃完我們就出發。”

清晨的山林，被露水洗過，透著一種鮮亮欲滴的翠色。

鳥鳴聲清脆悅耳，從層層疊疊的枝葉間漏下來，織成一張充滿生機的網。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草木氣息，混雜著泥土的芬芳，深吸一口，五臟六腑都仿佛被滌蕩了一遍。

采藥的隊伍不算小。

沈青禾走在最前面，身姿挺拔而輕盈，背著一個半人高的藥簍，手中拿著一柄小巧的藥鋤，目光在林間掃視。

她身邊跟著谷里的年輕女弟子，織織。

織織性子活潑些，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一路上都在和啵啵低聲說笑。

嘟嘟則則稍顯安靜，跟在啵啵右手邊，一瞬不瞬地盯著啵啵在空中不停擺動的小手。

他想牽。

但怕她不愿意。

啵啵邁著小短腿，努力地跟在沈青禾身后。

山路并不平坦，布滿碎石和盤虬的樹根。

她走得有些吃力，小臉微微泛紅，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

突然腳下一個不小心身形一晃，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嘟嘟抱住了她的腰。

“啵啵妹妹，你沒事兒吧？有沒有碰到哪里？”

嘟嘟著急地上下打量她，引來了沈青禾和織織。

“這段路不好走，我來被啵啵吧？”

啵啵連忙搖搖小手，臉色通紅：“阿娘我可以的，我剛才只是沒站穩，不用辛苦阿娘，”她一把牽過嘟嘟的手，笑著露出小白牙，“我和嘟嘟哥哥手牽手，阿娘就放心吧！”

嘟嘟淺淺一笑，反握住妹妹的手，給沈青禾了個保證：“我會保護好妹妹的。”

他的小動作完全落在沈青禾眼里，當娘的自然知道自己兒子什么德行，沖著他挑了挑眉，默認了他們的提議。

不過他這個樣子，似乎和某人有點像。

平常話少想得多，但開心的時候完全藏不住事。

沈青禾偶爾停下，指著某種植物，輕聲向織織講解它的名字、習性、采摘時要注意的部位和方法。

啵啵就立刻豎起小耳朵，聽得無比認真，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努力把阿娘說的每一個字都刻進腦子里。

她很有天賦，說過一遍的知識點不用重復都能運用。

當歸要取根，莖葉有微毒；三七看“獅子頭”和“銅皮鐵骨”；天麻要采冬麻，塊莖飽滿堅實……這些知識像甘泉一樣流入她超強的記憶庫中，迅速沉淀下來。

“啵啵真棒，聽得這么認真。”沈青禾偶爾回頭，看到女兒那副聚精會神的小模樣，忍不住溫聲夸獎。

啵啵立刻挺起小胸脯，脆生生地回答：“啵啵要幫阿娘采好多好多藥！”

她心里的小算盤撥得噼啪響：幫阿娘干活，阿娘就會更喜歡爹爹！為了爹爹能留下，再難的路她也要走！

隊伍沿著一條被踩出來的獸徑，漸漸深入一片背陰的山坳。

這里的樹木更高大，枝葉遮天蔽日，光線明顯暗了下來，空氣也變得更加濕潤陰涼。

石壁上爬滿了厚厚的青苔，滴滴答答地往下滲著冰涼的山泉水。

“少谷主，前面那片石壁下，往年好像能找到些不錯的石斛。”織織指著前方一片陡峭、布滿青苔和蕨類植物的濕滑巖壁說道。

沈青禾點點頭：“嗯，過去看看。都小心腳下，這里石頭滑。”

就在這時，旁邊一條更狹窄陡峭、幾乎被茂密藤蔓完全遮蔽的小岔路上，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一個人影撥開垂掛的藤條，走了出來。

來人是個青年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穿著和沈青禾她們相似的青色布衣，只是漿洗得更加挺括。

他背著一個碩大的藥簍，里面已經裝了大半簍形態各異的草藥。

他的面容棱角分明，能看得出常年外出，膚色也是健康的麥色，嘴唇習慣性地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嚴肅板正氣息。

“大師兄！”織織立刻規規矩矩地站好，脆生生地喊道，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