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二位蘇君!”
吳銘隨李二郎來店堂,叉手朝這對蜀地兄弟行了個禮。
真是意外,他原以為再次見面要等到八月份的解試放榜之后,誰曾想這才過去三日,這對兄弟便再度光臨。
你倆都不用復習的么?!
轉(zhuǎn)念一想,對二蘇來說,少復習這一兩天可能真的沒啥影響……
吳銘回去后特意查了二蘇此次科舉的成績,順帶查了下宋朝的科舉制度。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二蘇竟是“高考移民”!
原本按照規(guī)定,這對兄弟應該在眉州參加解試,只因開封府的解額也就是舉人名額相對地方上要多一些,所以老蘇托了點關(guān)系把兩個兒子弄到了京城參加開封府試,宋人管這叫“寄應”。
盡管有投機取巧之嫌,兄弟倆的實力仍是毋庸置疑的,哥哥蘇軾在此次開封府試中得了第二,弟弟蘇轍的名次他沒有查到,想來也不會太差。
話說回來,爹爹去哪兒了?
三蘇不是一同進京的么?怎么這兩次相見,都只見大小蘇,不見老蘇?
蘇軾忽然問:“上回那魚香肉絲蓋飯,正經(jīng)該算多少?”
吳銘如實回答:“實不相瞞,當日為二位多盛了些菜飯,將三份的量盛作了兩份,正經(jīng)每份該賣三十文。”
兄弟倆對視一眼。
這價碼竟比蜀地的飯店還要便宜!
蘇軾飛快默算了下,臨行前母親給了他倆五百文錢,一份蓋飯三十文,兩份就是六十文,五百文夠兩人吃……吃好幾頓!
一念及此,蘇軾那刻入骨髓的豪情便壓不住了,徑直道:“煩請再備兩份蓋飯!上回承吳掌柜的情,免了我兄弟二人的飯錢,這回我倆帶足了錢,還望掌柜的莫要推辭!”
說罷拍了拍腰間的褡褳,嘩啦啦地響。
吳銘笑了起來,心想就算你不提這茬,我也一定會收你的錢,再怎么著也不能被同一個人白嫖兩次!
蘇軾又問:“除了魚香肉絲,貴店可還有別的澆頭?”
“有的!李二郎——”
吳銘喚來李二郎。
點菜屬于他分內(nèi)的事,剛給他做了入職培訓,正好練練手,鞏固一下記憶。
結(jié)果李二郎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單純的沒記住,一連報了三個菜名,都是“宮保雞丁”。
好在蘇軾是個爽快人,哈哈笑道:“既然二郎反復推薦,那就來宮保雞丁!”
蘇轍有點疑惑:“宮保是何物?”
吳銘信口道:“宮保是人名,創(chuàng)造這道菜的人叫丁宮保,因此得名。”
實際上,創(chuàng)造這道菜的人叫丁寶楨,宮保是他死后追贈的官銜,因是清朝的事,宋朝的人不可能知道,所以稍微做了下改編。
蘇轍輕輕點頭,他對此并不感興趣,只因性格如此,嚴謹又較真,有不懂之處,下意識便問了。
他真正感興趣的是涼茶:“上回的涼茶可還有?”
吳銘正要說這事兒:“涼茶只是尋常的消暑飲子,哪里比得上正經(jīng)香濃的茶水?小店今日新到一批好茶,是不久前采摘的新茶,二位相公何不來一壺嘗嘗鮮?”
蘇轍立刻搖頭:“我想喝上回的涼茶,要冰的。”
“……”
吳銘一口老血咯在喉間。
正是因為上次招待不周,他才特意進的茶葉,結(jié)果倒好,竟被小蘇一口回絕了。
你好歹猶豫一下啊,太不尊重人了!
蘇軾也是一驚,他倒把這茬忘了,忙問:“涼茶須賣多少錢一杯?”
一旁的李二郎支起耳朵,同樣是一臉驚訝。
冷飲需用冰鎮(zhèn),如今正是炎炎夏日,市面上的冰都是去年冬天儲存在地窖里的,可店里沒有地窖,哪兒來的冰呢?
他想不明白,吳銘也被問住了。
冰這東西在東京城里雖然不算罕見,但也絕不是什么大路貨,至少路邊的涼水攤里沒見著有賣的。
倒是有個別小娘子拎著冰鑒沿街叫賣,可吳銘不曾問過價,因此不知道宋朝冷飲的市場價。
算了,寧便宜勿貴吧,反正沒什么成本,不過是扔冰箱里凍一兩個小時而已。
想到這,便說:“十文一杯。”
十文一杯……
身為蜀人,蘇軾也無從得知冷飲的市場價,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價錢并不貴。
他掐指一算,再加二十文,也不過八十文,綽綽有余!
“來兩杯涼茶,要冰的!”
話分兩頭。
卻說蘇洵到得歐陽修的府邸,見堂堂翰林學士,竟住著一套“老破小”,因京師連日的大雨,屋瓦漏水、天井積水不說,就連家中的幾面土墻也岌岌可危,不禁心生感慨:此真君子之風也!
歐陽修心里苦,想他“北漂”二十余年,至今仍然買不起房,甚至連租房也租不起貴的,只能在外城租個性價比高的老宅,年久失修不說,周邊的住戶素質(zhì)也普遍偏低。
在這家里住得越久,他便越發(fā)的羨慕劉夢得,可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而他只能“閑坊僦古屋,卑陋雜里閭。”
今日卻不同,家里終于來了兩位鴻儒。
心情大好的歐陽修左手攙著梅堯臣,右手拉著蘇洵進到宅內(nèi),自嘲道:“斯是陋室,讓二位見笑了!”
主賓落座,相談甚歡。
蘇洵尤其慷慨激昂,他雖已年近半百,仍有一腔熱血,然而科舉的不順令他空有凌云之志,卻報國無門,一肚子的政治理想和治國理念也無人可傾訴。
此時坐在他面前的二人,一個乃當世文壇的領袖,另一個是宋詩大家,沒有比他二人更好的傾訴對象了。
蘇洵滔滔不絕,將他這大半輩子的沉淀像倒豆子一樣又似宣泄一般表露無遺。
“說得好!”歐陽修拍案而起,“明允此論,直追韓公風骨!惜哉!今科場文風競尚浮華,以致二公累舉不第。若使吾典試,必黜虛飾之辭,擢拔真才!”
又喚來家中小廝,囑咐道:“著廚房備菜,要上好的羊肋條。”
房子可以住得差點,聘請家廚卻不能含糊。在京為官,多有人情往來,客人來了家里,就得好吃好喝招待著,方能彰顯待客之道。
宋朝士大夫之間的宴請奢侈之風盛行,即便是歐陽修,也不能免俗。
這一次卻未能令他如愿。
小廝答道:“后廚被淹,柴炭浸水,無法生火,做不了飯。”
歐陽修一下怔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