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運清把嬰兒骸骨放進防潮袋時,韋藍欣正在堂屋煮藥渣。青瓷藥罐在酒精爐上咕嘟作響,褐色的藥汁泛起細密的泡沫,騰起的熱氣在八仙桌的照片上凝成水珠 —— 那是他們十人和劉小麗的合照,如今照片里的風鈴草發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
“有問題。” 韋藍欣用銀針攪動藥渣,針尖瞬間變黑。她夾起塊當歸湊近放大鏡,根莖斷面隱約可見細小的針孔。“被人注射過東西。” 她的聲音冷得像井里的水,“而且不止一種。”
陳崇玲突然想起什么,她沖進東廂房翻找那些剪報。在 1998 年的縣報角落,有篇報道褪得只剩標題:《縣醫院失竊案告破,嫌疑人系婦產科護士》。照片上的護士穿著粉色大褂,眉眼間竟和年輕時的蘇晴有七分相似。
“這不可能。” 蘇晴的臉唰地白了,她搶過報紙揉成一團,“我那時候在衛校讀書,根本沒去過縣城。”
張磊撿起紙團展開,用臺燈照著辨認模糊的字跡。“失竊物品包括…… 催產素和硫酸鎂。”
他突然頓住,鏡片后的眼睛轉向孫運清,“硫酸鎂過量會導致肌肉麻痹,孕婦用了會……”
“會流產。” 孫運清的聲音發僵,他盯著藥罐里翻滾的藥渣,“我父親是老中醫,他給我看過類似的方子。”
他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咳嗽,半塊玉佩從襯衫里滑出來,陽光透過玉佩上的裂痕,在地上投出破碎的光斑。
李婉兒蹲在灶臺邊數柴火,突然發現最底下壓著張處方箋。泛黃的紙頁上寫著 “劉小麗” 三個字,診斷結果一欄被墨汁涂得漆黑,用藥劑量卻異常清晰:“當歸三錢,桃仁五錢,附子一兩”。“附子有毒啊。”
她的聲音發顫,“我奶奶說過,孕婦碰了會動胎氣。”
任東林突然沖進廚房,手里舉著本泛黃的接生記錄。“找到這個了!” 他指著 1999 年 3 月 15 日那頁,產婦簽名處是劉小麗歪歪扭扭的字跡,接生員一欄卻空著。“但這里有個指紋。” 他用紫外線燈照上去,一枚模糊的指紋在角落顯形,和張曉虎剛才撬鎖時留在木箱上的指紋完全吻合。
“我那時候在外地打工!” 張曉虎的吼聲震得藥罐蓋子跳了跳,他突然掀翻桌子,藥汁潑在青磚地上,暈出暗紅色的污漬。“你們都懷疑我?” 他揪住任東林的衣領,軍靴踩在碎瓷片上咯吱作響,“當年是誰第一個提議把小麗藏起來的?是你任東林!”
林夏突然注意到地上的藥汁在凝結前,竟形成了朵風鈴草的形狀。她想起劉小麗日記里的話:“他們都在騙我,連藥湯里都藏著刀子。” 檐角的銅鈴又開始響了,這次的節奏很奇怪,像是摩斯密碼,又像是有人在敲三長兩短的暗號。
韋藍欣用鑷子從藥渣里夾出個東西,在水里涮了涮,露出枚生銹的針頭。針管上的刻度還很清晰,殘留的液體在陽光下泛著淡藍色的光。“是氯化鉀。”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靜脈注射會導致心臟驟停,而且很難被檢測出來。”
陳婷突然沖進西廂房,手里舉著那支鉛塊口紅。“我知道了!” 她把口紅掰成兩半,空心的膏體里掉出張卷著的紙條,“這是當年小麗塞給我的,她說如果她出事,就讓我交給警察。”
紙條上的字跡被鉛粉污染得模糊不清,但 “***” 和 “孩子” 幾個字依然可辨。最末行畫著個奇怪的符號,像只眼睛,瞳孔處寫著 “7.13”—— 正是賬本上記錄買農藥的第二天。
窗外的烏鴉突然集體起飛,黑壓壓的翅膀遮住了太陽。林夏望著地上迅速干涸的藥汁,突然明白那些針孔不是注射留下的,而是有人用細針在藥材里藏了東西。當她用鑷子撥開當歸的斷面時,枚小小的風鈴草種子從里面滾了出來,外殼上還沾著點暗紅色的血漬。
陳婷把婚紗鋪在門板上時,晨露正順著廊柱往下淌。蕾絲花邊里抖落的細灰在光柱里翻滾,林夏數著裙擺上的玫瑰刺繡,突然發現有朵玫瑰的針腳是倒著的。“這里被動過手腳。”
她用指甲挑開線結,里面露出塊暗褐色的布料,邊緣還粘著幾根粗麻纖維。
“是麻袋布。” 張曉虎突然開口,他蹲下身摸著布料的紋理,“我家以前收過糧食,這種麻袋是裝化肥用的。”
他突然抓起婚紗領口的珍珠,發現有顆珍珠的鉆孔異常粗大,里面卡著點銀白色的粉末。
韋藍欣用試紙蘸了點粉末,試紙立刻變成磚紅色。“是磷粉。”
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農村用來制作簡易炸藥的原料。” 她突然想起什么,沖到后院那口枯井邊,探照燈往井壁照去 —— 第三排空缺的磚洞里,果然殘留著些灰白色的粉末。
孫運清在婚紗口袋里摸到個硬物,掏出來是枚銹跡斑斑的頂針。頂針內側刻著個 “李” 字,邊緣還粘著幾根藍色的線頭。“這是***的。” 他的聲音發沉,“我見過他用頂針修補農具,說是什么傳家寶。”
張磊突然把婚紗翻過來,紫外線燈在裙擺內側照出串模糊的腳印。“是解放鞋的紋路。” 他掏出相機拍照,“39 碼,和我們在門檻邊發現的鞋印一致。” 他突然轉向任東林,“你穿的就是 39 碼解放鞋。”
任東林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后退時撞到了條長凳,凳腿下露出個金屬盒。打開時里面裝著幾卷保險絲,最底下壓著張供銷社的收據:“購買雷管兩發,客戶簽名:任東林”。日期是 2001 年 7 月 10 日,正好是山洪暴發的前三天。
“我是用來炸魚的!” 任東林的聲音都變了調,他指著收據上的模糊字跡,“你們看清楚,這不是我的簽名!” 林夏湊近看,發現簽名確實有問題,最后一筆的彎鉤和陳崇玲在剪報上的批注如出一轍。
陳崇玲突然癱坐在地,她的白手套掉進積水里,露出手腕上道猙獰的疤痕。“是我做的。” 她的聲音像破鑼,“小麗說要去告***家暴,我怕她把我們當年的事捅出去……” 她突然抓住林夏的手,指甲幾乎嵌進肉里,“我們都收過***的錢,他說只要穩住小麗,每人每年都能拿到分紅……”
李婉兒在婚紗的襯里發現了張照片,被縫在夾層里,邊緣已經發脆。
照片上劉小麗穿著這件婚紗,肚子明顯隆起,身邊站著個戴口罩的男人,手里拿著支注射器。背景里的日歷顯示是 2001 年 6 月 28 日,距離她 “回娘家” 只有半個月。
蘇晴突然捂住嘴沖進茅房,林夏跟過去時,看見她正對著鏡子扯自己的頭發。“那是我表姐。”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指著照片里的男人,“她在縣醫院當麻醉師,那年夏天突然失蹤了……” 她突然轉身抓住林夏的胳膊,“我見過她給***打針,說是什么‘安神針’,現在想來……”
韋藍欣把婚紗放進證物袋時,發現裙擺的玫瑰刺繡里藏著根頭發。她用 DNA 檢測試紙沾了點血漬,又拔了根自己的頭發對比,結果讓所有人倒吸冷氣 —— 血漬的 DNA 序列,竟和韋藍欣有 90% 的相似度。“不可能。” 韋藍欣的臉唰地白了,“我是獨生子女,父母都是教師……”
“你不是。” 陳婷突然開口,她從包里掏出張泛黃的領養證明,“這是我在民政局工作的姑姑給我的,1980 年 3 月,有對夫婦從縣醫院領養了個女嬰,出生證明上母親的名字是…… 劉桂芬。”
她指著證明上的照片,女嬰襁褓里的風鈴草圖案和念安的一模一樣。
檐角的銅鈴突然劇烈搖晃,林夏抬頭看見只烏鴉落在門樓上,嘴里叼著塊撕碎的藍布,像是從什么人的衣服上扯下來的。當她撿起那塊碎布時,發現上面繡著半朵風鈴草,針腳和劉小麗日記里的筆跡如出一轍。
張磊把錄像帶推進錄像機時,西廂房的掛鐘突然停了。指針卡在三點十七分,和錄像帶最后定格的時間分秒不差。屏幕上的雪花突然裂開道縫,劉小麗的臉從噪點里浮出來,她抱著嬰兒坐在炕沿上,背后的窗戶糊著紅色的窗紙。
“建國,你看他笑了。” 她的聲音帶著剛生產完的虛弱,手指輕輕點著嬰兒的鼻尖。林夏突然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道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攥過的痕跡。***的聲音從鏡頭外傳來,粗啞得像磨過砂紙:“別碰他,晦氣東西。”
畫面突然劇烈晃動,嬰兒的哭聲刺破耳膜。
劉小麗尖叫著抱緊孩子,***的拳頭出現在屏幕角落,砸碎了桌上的搪瓷缸。“那護士說了,這孩子活不長。” 他的聲音帶著酒氣,“要不是你非要生下來……”
“他是你的親生兒子!” 劉小麗的哭聲混著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你當初怎么答應我的?說要給他取名叫念安,說要……” 畫面突然黑了下去,只剩下持續的電流聲,像無數只蟬在嘶鳴。
韋藍欣突然按下暫停鍵,用放大鏡盯著屏幕角落。在黑暗降臨前的剎那,門框上閃過個模糊的影子,手里拿著根注射器,針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穿的是白大褂。” 她指著那人胸前的口袋,“別著支鋼筆,和蘇晴表姐的照片上一樣。”
蘇晴突然從包里翻出個舊飯盒,里面裝著些泛黃的信件。最上面的信封寫著 “致晴妹”,郵票蓋著 2001 年 7 月的郵戳。“這是表姐失蹤前寄給我的。” 她的手指抖得厲害,信紙展開時飄出張處方箋,上面的字跡和李宅藥渣的處方如出一轍。
“她在幫小麗偷藥。” 林夏突然明白過來,指著處方上的劑量,“這些藥混合在一起,能偽造自然死亡的癥狀。” 她突然轉向孫運清,“你父親當年是不是給小麗看過病?”
孫運清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他從背包里掏出個布包,里面裹著本行醫筆記。1999 年 5 月的記錄里寫著:“李宅女眷,脈象虛浮,似中慢性毒物,其夫阻我施針。” 筆記邊緣畫著個玉佩的圖案,和孫運清懷里的半塊一模一樣。
“我父親去李宅出診過三次。” 他的聲音發沉,“第三次回來就中風了,臨終前只說‘玉佩救主’。” 他突然把玉佩往桌上一拍,裂痕處竟露出點暗紅色,“這上面的不是血跡,是朱砂。”
任東林突然沖到東廂房,在那些剪報里翻出張尋人啟事。1998 年的縣報上,有個叫 “劉桂芬” 的女人失蹤了,照片上的眉眼和劉小麗有七分相似。“她是小麗的姐姐。” 任東林的聲音帶著顫抖,“我在派出所工作的表哥說過,這案子一直沒破。”
陳崇玲突然捂住胸口,她的銀鐲子滑到肘彎,露出腕上的胎記 —— 朵淡紅色的風鈴草,和劉小麗照片上的發卡圖案完全重合。 “我不是領養的。” 她的聲音突然變了調,像是兩個人在說話,“我是被偷走的,當年醫院里……”
錄像帶突然自動倒帶,畫面回到劉小麗梳頭的場景。她對著鏡子編辮子,辮梢的風鈴草發卡閃著光。林夏突然按下暫停,發現鏡子里映出的門后站著個人,手里拿著件藍布衫,領口繡著半朵風鈴草。
“是小麗的母親。” 韋藍欣指著那人的發髻,“我在祠堂見過她的照片,梳的是民國時期的圓髻。” 她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后院的枯井邊,用探照燈往深處照 —— 井壁第三排的磚洞里,果然卡著件腐爛的藍布衫,領口露著半朵褪色的風鈴草。
張磊把錄像帶倒到最后,在雪花點里發現段隱藏的音頻。經過降噪處理后,劉小麗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他們都以為我死了…… 念安被抱走的時候哭了三聲…… 像極了當年姐姐被抱走時……” 電流聲突然變大,最后幾個字模糊不清,像是 “…… 井里…… 風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