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裹著槐葉打在宋瑞安****上時，他正盯著審訊室單向玻璃后的許斌。

那男人蜷在鐵椅里，手腕上的銀鐲子隨著抖腿叮當作響——三天前在朱子華別墅行竊被抓時，這鐲子還沾著周麗華的血。

"宋隊，技術(shù)科說許斌手機里的定位記錄對上了。"小吳捧著筆記本電腦擠進來，屏幕藍光映得他眼白發(fā)青，"案發(fā)當晚十點十七分，他確實在周麗華小區(qū)樓下便利店買煙，監(jiān)控拍到他往單元樓走......"

宋瑞安的指節(jié)叩了叩玻璃。

許斌突然抬頭，喉結(jié)動了動，銀鐲子蹭著鐵椅發(fā)出刺響。

"但周麗華的死亡時間是十點半到十一點。"宋瑞安摸出兜里的手機，那條未讀短信還在——"周"發(fā)來的新線索。

他想起周麗華上周來隊里時，發(fā)梢沾著的茉莉香，"小吳，去查周麗華最近接觸過的清潔工。"

"清潔工？"

"她日記里寫過，總在實驗室樓后給流浪貓喂雞胸肉。"宋瑞安翻出物證袋里的日記本，最后一頁墨跡未干，"有人提醒她芝麻和雞肉同食會中毒，能精準說出這信息的......"他頓了頓，"要么是懂中醫(yī)的，要么是經(jīng)常接觸她生活細節(jié)的人。"

小吳的手機突然炸響。

他接起電話，臉色驟變："什么？

朱子華在留置室失蹤了？！"

宋瑞安的后槽牙咬得發(fā)疼。

半小時前他親自看著警員把朱子華押進留置室，現(xiàn)在監(jiān)控里卻只拍到那男人對著墻角說了句"我?guī)湍阏?，然后轉(zhuǎn)身就往墻里鉆——墻皮剝落處，竟露出半塊刻著牡丹的青磚。

"調(diào)朱子華別墅的監(jiān)控。"宋瑞安扯松領(lǐng)帶，"查他最近接觸過誰。"

技術(shù)科的結(jié)果來得比想象中快。

凌晨兩點的監(jiān)控畫面里，許鑫穿著實驗室白大褂，正掐著周麗華的脖子往她嘴里灌芝麻糊。

周麗華掙扎時碰倒了茶幾上的雞湯，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剛發(fā)給清潔工的短信："按之前說的，把芝麻雞肉相克的事告訴宋隊。"

"許鑫？

周麗華的同事？"小吳倒吸冷氣，"可他今早來隊里做筆錄時，還說周麗華是被許斌報復(fù)殺害的......"

畫面繼續(xù)滾動。

許鑫確認周麗華沒了呼吸后，從她包里翻出鑰匙，塞進暈過去的許斌手里。

末了他對著空氣跪下來，額頭磕在地板上："阿姐，我給你報仇了，那混子偷你曾祖父的筆記，我?guī)湍?....."

監(jiān)控突然花屏，雪花點里浮出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個裹著紅布的嬰兒，正趴在許鑫后頸上。

許鑫猛地抬頭，喉間發(fā)出非人的尖叫，指甲深深摳進自己眼眶，直到鮮血糊滿監(jiān)控鏡頭。

"法醫(yī)剛來電。"小吳的聲音在發(fā)顫，"許鑫死在實驗室，身上有三十七處抓痕，全是他自己指甲的紋路。"

宋瑞安揉了揉發(fā)漲的太陽穴。

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割出一道道銀棱。

他忽然想起李寶說的"槐下牡丹陵"，想起朱子華被帶走時，石門上磚雕牡丹那動了動的花瓣。

"通知全員，封鎖周邊山脈。"宋瑞安抓起外套，"朱子華要找的東西，可能比我們想的更急。"

李寶的帳篷搭在墓門十米外。

他正用放大鏡研究磚雕牡丹的紋路，聽到腳步聲抬頭，就見宋瑞安提著保溫桶站在月光里，桶蓋掀開一條縫，飄出姜茶的甜香。

"許鑫死了，朱子華跑了。"宋瑞安蹲下來，從桶里倒了杯茶推過去，"監(jiān)控顯示，許鑫殺周麗華是為了她曾祖父的筆記，而那筆記里的地圖......"他指了指李寶腳邊的羊皮卷，"和朱子華手里的是同一份。"

帳篷外傳來踩斷枯枝的脆響。

錢一多裹著沖鋒衣鉆進來，手里攥著半塊陶片："我在山下?lián)斓模拼摹?他用袖口擦了擦陶片上的土，露出半朵牡丹紋，"朱子華搞房地產(chǎn)的，哪懂考古？

他要這地圖，八成是想找墓里的東西換錢。"

李寶的手指撫過磚雕花瓣的縫隙。

那里嵌著半粒朱砂，在月光下泛著血光："乾陵的鑰匙，袁天罡和李淳風(fēng)當年布的局......"

"但這山底下的墓，可能不是普通的唐墓。"錢一多突然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墓門，"我?guī)煾刚f過，唐代有批'守陵奴'，專門替帝王陵養(yǎng)兇物鎮(zhèn)墓。

牡丹......"他喉結(jié)動了動，"在古籍里，是招陰的花。"

山風(fēng)突然大了起來。

帳篷布被吹得獵獵作響，墓門上的磚雕牡丹在晃動的光影里，竟真像活了般，花瓣緩緩舒展。

"宋隊！"外頭傳來警員的喊叫聲，"張遠山教授到了，說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宋瑞安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土。

他望著墓門方向，總覺得有雙眼睛正透過磚雕的縫隙，盯著他們每一個動作。

"先聽聽老張要說什么。"他對李寶笑了笑，可那笑沒到達眼底，"有些事，科學(xué)解釋不了......"

墓門后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叩門。

李寶的放大鏡"當啷"掉在地上，映出磚雕牡丹花蕊里，隱約有半截帶泥的指甲。

張遠山的登山靴碾過碎石的聲響先一步撞進帳篷。

李寶抬頭時，老教授的鏡片上還凝著夜露，泛著冷光的瞳孔里映著墓門上的磚雕牡丹："宋隊，我得說件事——"他攥著公文包的指節(jié)發(fā)白，"周麗華曾祖父的筆記里，夾著半張民國盜墓賊的懺悔錄。

那上面寫，乾陵外圍有座'引魂冢'，用活人生魂養(yǎng)牡丹，誰強行破墓......"他喉結(jié)滾動，"會被花吸走陽壽。"

宋瑞安的手指在褲縫上輕輕叩著，目光掃過李寶腳邊的羊皮卷。

三天前李寶說"槐下牡丹陵"時，他還當是探險者的夸張，此刻聽張遠山的聲音發(fā)顫，后頸突然泛起涼意。

但警徽在領(lǐng)口壓著，他壓下情緒，聲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頭："老張，你是說朱子華現(xiàn)在進的可能就是那座引魂冢？"

"比這更糟。"張遠山從公文包抽出泛黃紙頁，墨跡斑駁的"守陵奴"三個字刺得人眼疼，"筆記里說，養(yǎng)魂牡丹要開，得用盜墓者的血當花肥。

朱子華搞房地產(chǎn)挖斷過七處古墓龍脈，他的血......"他突然住了嘴，因為李寶正盯著紙頁上的朱砂批注——和墓門磚雕縫隙里的那粒，顏色一模一樣。

山風(fēng)卷著松針打在帳篷上。

宋瑞安摸出煙盒又放下，目光掃過李寶泛青的眼下，錢一多攥著陶片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他想起許鑫死時監(jiān)控里的紅布嬰兒，想起朱子華消失前說的"我?guī)湍阏?——或許李寶的探險經(jīng)驗，比警隊的裝備更能對付這些"不科學(xué)"的東西。

"李寶，錢一多。"他突然開口，"跟我上山。"錢一多的陶片"啪"地掉在地上，驚得帳篷外的警員直跺腳。

李寶沒說話，只是把放大鏡收進帆布包，動作慢得像在丈量每一秒："宋隊，墓門磚雕的牡丹紋路，和袁天罡《推背圖》殘卷里的鎮(zhèn)陰陣吻合。

要是朱子華觸發(fā)了機關(guān)......"

"所以需要你們。"宋瑞安扯了扯防彈衣的搭扣，金屬碰撞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我要活人，不要線索。"他轉(zhuǎn)身時，帳篷門簾掀起一角，月光漏進來，正好照在張遠山攥著的筆記上——最后一頁歪歪扭扭寫著："牡丹開，活人埋。"

搜尋隊伍在山梁上拉出半里長的影子。

李寶走在最前，登山杖敲著青石板，每一步都像在試探地脈的心跳；錢一多落在最后，每隔三分鐘就摸一次褲袋里的陶片，仿佛那是護身符；宋瑞安居中，對講機貼在耳邊，聽著各小組匯報"無異常""無痕跡"。

"宋隊，二組在西坡發(fā)現(xiàn)半截尼龍繩！"對講機里的聲音刺啦作響，"像是從墓道方向扯下來的......"

李寶的登山杖突然頓住。

他蹲下身，指尖劃過地面一道新鮮的刮痕——呈不規(guī)則的弧形，像是被什么帶棱的金屬拖過。

錢一多湊過來，吸了吸鼻子："有土腥味，混著點鐵銹。"他的聲音發(fā)悶，"像棺材釘剛拔出來的味道。"

宋瑞安的手電光掃過前方灌木叢。

枝葉晃動間，他看見半片反光——是塊碎鏡片，和朱子華今早做筆錄時戴的金絲眼鏡一模一樣。"在這！"他喊了一嗓子，隊伍瞬間圍攏。

李寶撿起鏡片，對著月光照了照："鏡片內(nèi)側(cè)有霧氣，說明主人剛摘下來不久。"

眾人順著鏡片方向往坡下搜。

山核桃樹的陰影里，半截被踩斷的野菊還沾著露水，旁邊是枚帶泥的紐扣——朱子華西裝上的暗紋，警隊物證科比對過三次。

錢一多突然拽住李寶衣袖，他的掌心全是汗："李哥，你聞沒聞到？"他抽了抽鼻子，"甜津津的，像煮過頭的紅豆湯......"

李寶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是腐肉混著朱砂的氣味，他在秦嶺老墳里聞過——是尸毒順著地脈往上涌的征兆。

他剛要開口，宋瑞安的對講機又響了："一組報告，墓門磚雕牡丹的花瓣全展開了！"

山風(fēng)突然轉(zhuǎn)了方向。

原本還算清晰的月光被烏云遮住大半，眾人的手電光在林子里晃得像鬼火。

宋瑞安看了眼表，凌晨三點十七分，正是許鑫死亡時間的同一刻。

他摸了摸腰間的配槍，槍柄上的防滑紋硌得手心生疼——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實在的東西。

"分散搜索，保持十米距離！"他扯著嗓子喊，聲音撞在山崖上又彈回來，"注意腳下！"

李寶往左側(cè)林子鉆時，回頭看了眼。

錢一多正蹲在野菊旁，用陶片刮著地面的土，動作像在給什么東西下葬；宋瑞安站在山梁最高處，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像根插在地上的標桿。

風(fēng)裹著不知何處的嗚咽聲灌進耳朵，他突然想起張遠山說的"活人埋"，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而此刻，五百米外的墓門后，朱子華正趴在漆黑的墓道里。

他的西裝褲膝蓋處破了兩個洞，沾著青灰色的墻灰；左手攥著從留置室摳下來的青磚，磚上的牡丹紋路還帶著體溫；右手的手電光抖得厲害，照出前方三步遠的石門——門楣上的牡丹浮雕，花瓣正隨著他的心跳輕輕顫動。

剛才他躲在灌木叢里，看著李寶他們的手電光像流螢般往山梁去了。

那時他聽見墓門里傳來敲擊聲，一下，兩下，像有人用指節(jié)叩棺材板。

他摸了摸懷里的地圖，周麗華曾祖父的筆記還在，上面用紅筆圈著"主棺室藏金萬兩"。

貪婪壓過了恐懼，他咬著牙往墻里鉆——墻皮脫落處的青磚，竟比豆腐還軟，一摳就是個窟窿。

現(xiàn)在他的腳尖碰到了什么。

涼的，滑的，像泡在冷水里的絲綢。

他屏住呼吸，手電光緩緩下移——地面鋪著青石板，縫隙里塞著暗紅色的東西，湊近了聞，有股甜腥氣。

他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到那東西，墓道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嘆息，像極了他死去的母親。

朱子華的心跳到了喉嚨口。

他想起許鑫死時監(jiān)控里的紅布嬰兒，想起周麗華被灌芝麻糊時瞪大的眼睛，但懷里的地圖在發(fā)燙，他咽了口唾沫，繼續(xù)往前爬。

手電光掃過左側(cè)墻壁，他看見一道劃痕——新鮮的，像是指甲摳出來的，末端還掛著點淡紅色的皮屑。

就在他要伸手去摸那道劃痕時，腳邊的黑暗里，有團白影閃過。

快得像道煙，卻讓他的后頸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僵在原地，手電光劇烈晃動，照出墻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每個小孔里，都插著半截發(fā)黑的指甲。

墓道深處的嘆息聲又響了，這次更近，像是貼在他耳邊。

朱子華張了張嘴，想喊，卻發(fā)現(xiàn)喉嚨里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手指死死摳著青磚，指甲縫里滲出血來，混著墻灰，在磚上的牡丹紋里暈開，像一滴正在綻放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