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人命換回三千多塊錢，還被幾個白眼狼虎視眈眈的盯著，要是老頭子地下有知，估摸著也壓不住棺材板吧？

晚飯時，李香琴看著圍坐在一旁的幾個兒子媳婦，嫌棄之情毫不掩飾。

她以為，這幾人被她連打帶罵，肯定竄鴨子了跑沒影了。沒成想剛到飯點，一個個又耷拉著腦袋回來了。

果然，除了臉皮厚，還是錢的吸引力大。

晚飯是一盆白菜燉豆腐，一筐子二合面的饅頭。

李香琴拿掰了半個饅頭，瞅了眼幾個低眉順眼的人，哼了一聲，

“論厚臉皮誰都比不過你們，咋的？讓人伺候上癮了，一個個都想當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奶奶？做飯不見人，吃飯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幾人一默，集體低頭。

接連被罵，她們出去透透氣怎么了？

老大推了推眼鏡，陪著笑臉，“媽~，吃飯的時候就別再生氣了，影響消化。”

“奶奶，我要吃雞蛋。”

不等她開口懟，就被身邊的大孫子拉著了袖子，眼巴巴的看著她。

李香琴低頭，看著被她養的胖乎乎的大孫子，眼神復雜。

老大兩口子趕在政策前生了一雙兒女，大孫子張雷子六歲，孫女張霞霞，五歲，兒媳婦計劃得當，倆孩子不隔屬相。

她為了伺候月子照顧孫子，直接給廠里請了長期病假。

大兒媳婦是醬菜廠的質檢員，工作輕松，歇完產假就回廠上班了，倆孩子直接丟給她了。

照顧孩子不光是洗洗刷刷，還要買菜做飯收拾家務，天天忙得腳不沾地，比上班都累。

擔心孫子營養跟不上，小的時候每天蒸一個雞蛋羹，大一點就水煮蛋，每天必須一個，這些年從未間斷。

但就是這個費心喂養大的孫子，嫌棄她一身老人味，房間都不讓她進。

“想吃雞蛋回去讓你媽給你煮，我這里沒有。”

張雷子震驚極了，不可置信的抓著奶奶，連哭都忘了。

張艷麗看了眼婆婆，伸手打了下兒子的胳膊，“小孩子家家的，咋這么不懂事，好好吃飯。”

好嘛，張艷麗這一下子，直接捅了馬蜂窩，張雷子哇一聲就哭了，抬手把筷子扔了。

“哇……我就要吃雞蛋，我就要吃雞蛋……”

李香琴瞅了眼孫子撒潑，若是以往，她二話不說，就去準備了。但現在看著，心里一點波瀾都沒有。

張建國把一塊豆腐咽下去，放下筷子，扶了下眼鏡，

“雷子，別鬧了，好好吃飯。今天忙，等明天，讓你姑姑給你煮。”

“我不，我現在就要吃，哇哇~”

“閉嘴，不餓就滾蛋。”

李香琴啪的一下放下筷子，看著老大兩口子，

“管好自己的孩子，吃個飯都不讓人安生。”

幾個兒女被老太太嚇了一跳，張艷麗回過神，不大高興的看了眼張建國，握著兒子的胳膊，深吸口氣，訕訕一笑，

“媽，孩子還小。”

“霞霞和莉莉比她還小，看哪個不是乖乖吃飯，就他嬌貴？”李香琴看著兒媳婦的臉，一點沒客氣。

張艷麗低下頭，飯桌下的腳狠狠地踢了張建國一下，丫頭片子怎么可能跟她兒子比？

“媽~，你心里難過拿我們撒氣也就算了，拿孩子撒什么氣？”

張建國被媳婦踢一腳，心里也煩躁的不行。抬手推了下眼鏡，臉也耷拉下來了。

李香琴看了眼老大兩口子之間的眉眼官司，啪的一下，直接把饅頭拍在桌子上，

“咋的，這就恨上我了？是我拿你們撒氣還是你們狼心狗肺，你們老子是怎么死的，你們是眼瞎還是健忘，這么快就忘了？

人死了都換不來你們一絲愧疚，我都替老頭子不值，他明明有自己的工作，拿的工資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高。他憑什么還要去做苦力，他不知道躺著舒服嗎？

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吃香喝辣的從來想不到我們兩個老的，需要花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跑得快。我們這點工資，貼補完這個貼補那個，你爸脊梁都壓彎了。

現在連老命都搭進去了，你們誰難過了？老頭子死的虧啊，一天福沒享，豁出命養了幾個白眼狼，真不知我們生養你們幾個圖什么？”

媽了個巴子的，不想讓老娘吃個安生飯，那就都別吃了。

張雷子看著奶奶生氣的樣子，害怕的縮了縮脖子，也不哭了。

李香琴怒視著幾人，提起累死的老頭子，氣的眼睛都紅了。

“我知道你們都惦記老頭子的撫慰金，覺得你們是兒子，應該都有份。但那是沾著血的錢，是你們老子用命換來的，你們真能花的心安理得？

丑話我今兒就放這了，撫慰金我不會分，你們趁早死了這份心。”

這幾個兔崽子見錢眼開，已經被豬油迷了心，但有些話，她必須擺到臺面上。

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她想講道理就可以，不想講就撒潑罵街他們也無可奈何。

果然，被老媽當面說到臉上，幾人相視一眼，神色訕訕。

他們確實想把老爸的撫慰金分了，但也得征得老媽的同意，心甘情愿才行。否則此事一旦傳出去，他們幾個怕是沒臉做人了。

李香琴瞅了一個個縮著脖子，眼神躲閃又不甘心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心梗。

“話說到這，索性就攤開了。你們三個已經成家立業，特別是老大老二，也是當爹的人了。但家里還有老四沒成家，老五老六還在念書，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爸一死，除了這點撫慰金，就剩我那點可憐的工資了。這幾年，為了給老大家看孩子，我斷斷續續的請病假，錯過好幾次技術比武。

那些跟我一起進廠的老姐妹，好幾個都升職了。只有我還在原地踏步，眼看著還有一年就退休，我準備好好工作，爭取退休之時提高點待遇。

我現在還能干，加上你爸留的撫慰金，暫時不要你們幾個當哥的幫忙。但等媽年紀大了，力所不及的時候，你們當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