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臺上,金色符箓加身時,程景庭的氣息節節攀升,暴漲飛速。
恍惚之間,似乎可見無數箓紋幻化的鎖鏈,纏繞在他身上,被一一掙斷。
不……
不是恍惚!
“景庭!”
銀霜門的一位長老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看著擂臺上青年背影的眼神,滿是痛心和不可置信。
“那是什么……”有人呢喃。
也有人神色逐漸變得復雜,輕輕呼出一口冷氣后,嗓音干澀的開口作答。
“是秘法,天箓宗的秘法?!?/p>
天箓宗秘法,獻祭自己的生命,神魂,換取更強大的戰力,這一戰之后,無論輸贏,程景庭都會魂飛魄散。
絕無生還可能。
“這家伙……他就是奔著玉石俱焚來的?!?/p>
臺下氣氛沉重,臺上,三十九殿下看著氣息節節攀升的程景庭,眼中也閃過了一絲驚訝。
耳邊傳來一陣獵獵罡風,三十九殿下下意識躲開,但臉頰仍被割出一條血線。
細細的血線眨眼之間就愈合,但感受著那微不足道的刺痛感,三十九殿下的眼神,瞬間陰沉。
程景庭的速度很快。
他沒有留手,更沒有試探,上來就是殺招,全然不在意自己會不會受傷,也沒有這種以傷換傷打法,會不會給自己的根骨留下后遺癥的擔憂。
他會死。
他知道。
程景庭眸中清明,只有對三十九殿下最純粹的殺意,沒有任何后悔。
就算是死,只要能殺了眼前人,也是值得。
在程景庭宛如狂風暴雨似的攻勢中,縱使是三十九殿下,竟也沒能討到什么好處,一時間,被壓制住,落于下風。
神箓的力量極其可怕,程景庭緊繃臉色,濃墨似的眼眸在速度快到極致的殺伐中,淡去了屬于人族的情感色彩,只剩下了最純粹的戰斗本能。
在他身體裸露出來的肌膚上,是大片大片已經烙印進骨血的符箓咒文,泛著金光,極具神性。
他化手為爪,手指狠狠抓向融入自己血肉里的箓紋,幾片箓紋被他帶血撕下,程景庭卻好似感覺不到疼一樣。
化為實質的箓紋如利刃,阻斷了三十九殿下的退路,令他不得不正面和程景庭交鋒,但人族身軀的脆弱特性,在此時竟然消失不見。
即便三十九殿下一爪抓碎了程景庭腰腹側的血肉,也根本沒有對程景庭造成任何傷害。
那些匯聚在他身體周圍的金色鎖鏈箓紋,洶涌的奔流向他體內,和他體表的箓紋融為一體,須臾間便修復了他受傷的位置。
反倒是三十九殿下,逞兇這一下,被程景庭抓住機會,一掌將兩枚箓紋摁進他體內,令三十九殿下猛然受創,唇邊都溢出了血絲,也使得他怒意暴漲。
只可惜,在程景庭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之下,整個擂臺都已經瀕臨破碎,到處都是他揮灑下來的箓紋,一枚枚,一片片,觸之即傷,叫三十九殿下打的束手束腳,憋屈要命。
擂臺下觀戰的玄域修士,又是沉重,又是驚訝。
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場居然能贏?
以現下這個局勢來看,贏,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
只是……
“唉!”
銀霜門的長老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眸中沒有對勝利的喜悅,只有無盡的悲哀。
景庭……這孩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了。
他輕輕搖搖頭。
“這孩子,還是太勉強了,以自己的神魂為燃料,以符箓為媒介,借來通天之力,都是一時之計,不能長久?!?/p>
“他才不到三十歲啊!若是再給這孩子一點時間,若是天箓宗沒有覆滅,以他的天資才情,定然……定然!”
銀霜門長老抖著嘴唇,說不下去完整的一句話。
他想說,程景庭定然不會弱于任何人。
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此戰終了,他就會隨之一起消亡,再無未來。
“好在,這異族王族也會為景庭陪……”
一個“葬”字卡在喉嚨里,銀霜門長老的話都沒說完,擂臺上的風向就忽地變了。
被轟入地下的三十九殿下,從翻滾的霧氣中探出猙獰的利爪,整個人的表情都難看的要命,再也沒有了最開始的悠閑,身上的布料都碎了。
他額角青筋直跳,猛然一聲暴喝。
“夠了!”
砰!
沖上前來的程景庭,在暴怒的三十九殿下的轟擊中,直接被擊飛了出去。
他身上的符箓金光都險些被轟碎,即便沒有碎裂,等他再爬起來時,箓紋上的金光也暗淡了不少。
程景庭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身子猛地一僵,一口鮮血咳了出來,在破碎的擂臺上,濺出大片曼陀羅花。
他雙目猛然抬起,形似惡狼。
“等了許久,才等來這樣一個機會,如何能夠?”
“給我死來!”
如掠食之狼般飛撲出去,血和箓紋不要命似的灑向三十九殿下。
陰著一張臉的三十九殿下,臉皮下是升騰的怒火。
他索性也豁出去了,和程景庭廝打在一起,整個擂臺都直接被震碎,二人在亂石中翻滾,爭斗,洶涌澎湃的靈氣扭曲亂作一團。
勝負難分。
但很明顯,隨著時間的流逝,程景庭已經壓制不住三十九殿下了。
他身上的箓紋補充速度,也遠遠跟不上消耗速度。
直到最后,在眾人揪心的眼神中,程景庭身上的箓紋,徹底暗淡了。
任憑他手指沾染鮮血,跌跌撞撞,也再難呼喚出了一枚箓紋。
他體內的生命之息,如漏掉的水缸,正在飛速流逝。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四周更是安靜,緊張到了極致。
而程景庭,卻笑了。
他滿是皸裂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縱使前有三十九殿下虎視眈眈,而他已然手段盡出,傷痕累累,體內靈力更是枯竭,程景庭也沒有慌張。
他笑著倒退了幾步,站都站不穩,手指哆哆嗦嗦的摸向自己胸口,從貼身的衣襟內,摸出來了一道古老的泛黃的紙質符箓來。
三十九殿下咳嗽著從煙塵中走出,扒拉開壓住自己的亂石,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一道老舊的黃紙符箓。
上面的朱砂甚至都已經褪色。
符箓繪制的線條不穩,斷斷續續,仿佛稚童綿軟無力的手腕似的。
哪怕是不懂符箓之道的人,也能看得出來,這是一道聚靈符,而且,還是一道繪制手段極其粗糙,再粗糙一點就會壞掉不能用的聚靈符。
聚靈符,乃是修行中入門時候,最基本的一道符箓。
也是最弱的符箓。
隨便一個懂點符箓之道的修士,都可以畫出來。
聚靈符唯一的作用,也是如其名,只有聚靈功效,沒有一絲殺傷力。
誰都沒想到,程景庭竟會摸出來這么一張符箓。
沒人理解,也理解不了。
唯有程景庭,垂眸看著手里沾染了一絲血跡的老舊符紙,一直都死寂的眸中,浮現出了最后一絲溫度。
他干枯皸裂的唇微微張開,微不可察的吐出兩個字來。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