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洛也不著急讓晚娘開口,就靜靜地等著。
許久,晚娘才抬起頭來,淚水早已浸透整張面孔,可卻未曾發(fā)出一點啜泣聲,看向?qū)幥迓宓难凵褚琅f溫柔,像看著一個蹣跚學(xué)步的孩子,又像在凝視一段永遠(yuǎn)無法彌補(bǔ)的舊時光。
許久,晚娘緩緩道:“清兒,我對你的所有好,都是真心的,不求任何回報?!?/p>
抬頭看向?qū)幥迓宓臅r候,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卻聽不見一絲嗚咽,淚痕如細(xì)碎的琉璃,閃爍而又破碎。
晚娘的肩膀微微發(fā)顫,像是壓抑著什么,可仍舊挺直脊背,不愿讓自己顯得可憐。
寧清洛靜靜地注視著晚娘,目光如冬夜的湖水,冷冽又深不見底。
終究伸手接過那碗仍有余溫的粥,指腹輕觸碗沿,碰觸到的瞬間,晚娘的指尖瑟縮了一下,像是被燙著似的,輕輕收回。
寧清洛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米粥溫?zé)彳浥?,帶著淡淡的甜香,可此刻咽下去,卻像是哽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
不管如何,寧夫人都是她的母親,晚娘對她的示好,讓她內(nèi)心糾結(jié)難熬的厲害。
看寧清洛肯吃自己做的東西,晚娘擦了擦眼淚,欣慰的笑了。站起身的時候,目光仍舊停在寧清洛身上,眼底藏著無數(shù)說不出口的話,可最終只是低聲道。
“清兒,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有芥蒂,一時間我也很難讓你完全相信我……”
晚娘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尾音微微發(fā)顫,深吸一口氣后,她勉強(qiáng)笑了笑,笑容里帶著幾分疲憊和難以掩飾的落寞。
“我一會讓劉嬤嬤進(jìn)來伺候你,我先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p>
寧清洛看著晚娘離去,握著勺子的手停滯了一瞬,再也吃不下一口,把碗擱置在一旁,呆呆的看著床頂,良久緩緩閉上眼。
第二天一早,寧夫人就把府醫(yī)叫到了主院。
府醫(yī)跪在地上,脊背繃得僵直,仿佛稍一放松就會癱軟下去。寧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指節(jié)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梨木案幾,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府醫(yī),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清兒的身體確實中毒了?”
府醫(yī)咽了口唾沫,冷汗無聲滑到眉骨。
“是,回夫人,是中毒。”
裴府的府醫(yī)已經(jīng)認(rèn)證了寧清洛中毒的事實,寧清洛被抬回來的時候,嘴角跟衣服上黑紅色的血跡醒目奪人,也明顯是中毒的樣子,府醫(yī)即便想隱瞞幾分也做不到的。
寧夫人忽地將茶盞重重一擱。
“香囊里的草藥是你準(zhǔn)備的,清兒怎么會中毒,是不是你從中做了什么手腳!”
府醫(yī)猛地一哆嗦,連連叩首。
“冤枉啊夫人,我只是按照夫人的意思,放入了能讓昂人聞了就虛弱的幽檀草,可再沒放其他,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清小姐投毒,我保證清小姐中毒不是香囊的問題,真的與小的無關(guān)啊。”
寧夫人看府醫(yī)的樣子不似說謊,再說,府醫(yī)一直在寧府做事,這幾天謝雨柔的身體也是多虧了府醫(yī),寧夫人怎么都想不出府醫(yī)要害寧清洛的理由。
寧夫人愁楚的扶了扶額。
“那清兒是如何中毒的?”
府醫(yī)擦了擦額頭冷汗:“這就要問清小姐了……”最后一字幾乎哽在喉頭,對上寧夫人郁郁的眸子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
寧清洛的解毒丹效果顯著,對香囊里那毒性很是一般的毒草算是大材小用,所以此番折騰對寧清洛身體的影響并不大。
寧清洛感覺身體恢復(fù)了很多。
春桃強(qiáng)撐著身體,給寧清洛做了喜歡的菜色,劉嬤嬤怕春桃累著,也擔(dān)心自己做的吃食不符合寧清洛口味,就讓小廝一早就出府買了一些現(xiàn)成的。
午后,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進(jìn)來,一碟碧瑩瑩的綠豆糕擺在紫檀小幾上。
春桃見寧清洛已經(jīng)吃了三塊綠豆糕,耷拉著腦袋道:“小姐,外面買的是不是比奴婢做的好吃?”
寧清洛又拿起一塊,實話實說道:“都好吃?!?/p>
見春桃一副失落的模樣,寧清洛寬慰道:“還是你做的好吃一些,等你身體大好了,再做給我吃,在你好之前,我就只能湊合著吃些外面買來的,所以你得趕緊好起來,像今日又是下廚又是伺候的事情好之前少做一些。”
春桃聽著寧清洛的話,臉上漸漸有了笑模樣,可抬眼看著寧清洛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春桃就笑不出來了。
這分明是寧清洛平日里對著別人假笑的表情。
“小姐是不是還沒有原諒奴婢?”
“別多想?!睂幥迓迥门磷硬亮瞬潦种傅乃樾迹禾倚α诵Φ溃骸敖袢沼谛∧镆恢睕]來嗎?”
“沒有。”春桃搖了搖頭:“劉嬤嬤中午的時候出去打聽了,說是昨天夫人上午去于小娘院里把于小娘的臉給撓了?!?/p>
寧清洛一臉詫異:“我父親沒管?”
“劉嬤嬤打聽的時候問過了,說是老爺一早就出府了,是被宮里的人帶走的,好像是戶部出事了?!?/p>
突然,劉嬤嬤就急匆匆的跑了進(jìn)來:“小姐,喜鵲姑娘方才過來傳話,說是夫人喊您去主院,讓您趕緊過去。”
寧清洛問道:“可有說是什么事?”
劉嬤嬤搖了搖頭:“沒說是什么事,撂下話就走了,走之前讓老奴問您,您買的雪浪箋可有放好?!?/p>
寧清洛:“……”
不是在她這里沒搜到雪浪箋嗎?
看來又是謝雨柔不知道要作什么妖。
寧清洛到了主院的時候,果然謝雨柔也在。
謝雨柔正倚在母親身邊,殷勤地為夫人捶著肩。
寧清洛走上前行禮道:“清洛見過母親?!?/p>
“清妹妹身體可好些了?”
謝雨柔的聲音甜得發(fā)膩,目光卻像毒蛇的信子。
“已經(jīng)好了許多,多謝柔姐姐關(guān)心?!?/p>
寧夫人坐直身子,指尖在茶盞邊沿一頓,青瓷薄胎映出她驟然收緊的指節(jié)。
“沒事了就好,你若真是中毒有個好歹,那晚娘怕是能跟娘親拼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