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門內,鐵門胡同。
前饒余郡王阿巴泰之心腹護衛,現任正藍旗牛錄章京科爾坤的府邸。
不遠處,南城兵馬司兩名便裝差役正在蹲守盯梢。
公開抓捕一位正牌子滿洲章京可不是小事。先不提事后會掀起多大風浪,光是能不能順利抓到人,以及抓了之后大家能不能安全離去就是難題。
“大人,這附近都是正藍旗的防區,萬一~”
“所以不要有萬一。”
一路上,趙澤生都在試圖打消自家大人的瘋狂行為。但,他的勸諫無效。
自從遭遇刺殺事件之后,大人就有些癲狂。實際上是從崇福寺回來,蔣青云的行為就明顯出格。
……
“大人,科爾坤不在府里。”
“無妨,那就抓捕他的管家、兒子。只要抓了人,就能辦成鐵案。不要怕,一個小小的牛錄章京算什么?以后,都統也照抓不誤。”
眾人聽的肝兒顫。
蔣青云連忙解釋道:“只要他反對大清,那他就不是都統了。”
眾人稍微定心,各自穩定心神。
“弟兄們,抄家伙動手。”
馬車簾子被掀開,各人迅速從車廂拿了兵器,沖向前門。
“咚咚咚~”
“誰呀?”
“都統衙門,有急事。”
……
先沖進府里的是兩名弩手,近距離射殺了門子。
“沖,到內堂抓人。”
12名挑選出來的好手一半持弩,一半持短刀,好似水銀瀉地,殺進了這座前明戶部主事的宅子。
很快,短促的搏斗聲、慘叫聲響起。
蔣青云手持軍弩站在院子里,恰好撞見一個十來歲的半祼少年試圖從屋頂逃生,因瓦片濕滑,只能手腳并用。
他閉起右眼,屏氣凝神,瞄準,然后扣下扳機。
屋頂少年腿部中箭,滾落墜下,人眼看是不行了,摔出了腦漿。
蔣青云找到書房,搜羅科爾坤的來往信件。
“大人,管家、正妻、小妾都抓到了。”
“捆了,喂點藥,塞馬車里帶走。快~”
……
半柱香后,眾人火速離開。
臨走前還沒忘了把門掩上。
兩輛馬車往不同方向而去,一輛是去歸還兵器,從自家老爹軍營心腹那借的。另外一輛里塞著3名昏睡的嫌犯。
行動人員丟掉染血衣裳,全部徒手,大搖大擺的從崇文門出。
小半個時辰后。
兵馬司衙門刑房,獄卒們把人潑醒,火速展開審訊。
“你們是什么人?”科爾坤的管家的反應很激烈,甚至想罵人。
“上烙鐵。”
慘叫,哀嚎,皮肉焦香~
獄卒們下手沒輕沒重,輪番拷打,新鮮的血跡不斷濺在墻壁上。
“夫人,招了吧?你家丈夫對朝廷不滿,多次在茶館、酒樓大放厥詞,這是事實。”
“他不會饒了你們的。”
下一秒,慘叫聲驚天動地。
……
蔣青云本人則在書房內翻閱抄回來的信件、書籍。
科爾坤此人官階不高,但絕對是正藍旗的老資格精銳,征戰無數,是當時阿巴泰的心腹護衛之一。
不過,阿巴泰已經死了。
像科爾坤這般履歷的正藍旗人,一定對朝廷很不滿。
在清朝迄今為止并不算長的歷史里,倒霉的正藍旗總是站錯隊。
先是旗主莽古爾泰在皇位爭奪戰中公開反對皇太極。皇太極登基后,清洗正藍旗,換上他的親信。
后來,皇太極的時代結束了。
正藍旗又公開支持豪格,反對多爾袞。多爾袞泄憤,殺的正藍旗人頭滾滾,又換了一遍血。
如今,多爾袞快死了。
順治一旦上臺,正藍旗眼看著又要被整了。
我大清八旗,正藍旗倒霉數第一。
所以蔣青云決定從正藍旗下手,逐個爆破,先整正藍旗,后整兩白旗,從根本上破壞清廷的根基。
……
蔣青云詫異的發科爾坤的書信來往太豐富了,其中還有好幾個熟悉的人名。例如英親王阿濟格、例如被自己整去西南軍前效力的前任指揮兀兒特。
再看內容,更欣喜。
抱怨、不滿、妄議、暗示,內容極其豐富。
其中有一封與正藍旗江寧駐防參領的來信,內容里藝術成分尤其高。
蔣青云提筆,將其中一句“多鐸嘴上沒毛、忝居高位,治軍如烙餅~”涂掉“多鐸”,再涂掉“軍”。
兩處涂黑,是為了給予所有人充分的聯想空間。
誰嘴上沒毛?福臨嗎?
治什么如烙餅?國嗎?
最令他詫異的是,科爾坤居然私下閱讀泰州學派呼吁個性自由的書籍,這就很有意思了。
世界果然是支離破碎的,一個殺人如麻的八旗悍將居然喜歡那種自由。
……
蔣青云靠上椅背,微閉雙眼。
膝蓋突然一沉,暖暖的三花貓又來提供情緒價值了。
“喵~”
蔣青云輕輕的合上小貓的耳朵,不讓他聽到野心家的心聲——“用野心遏制野心、用權力遏制權力、用八旗打壓八旗”。
書房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少爺,老爺來了。”綠珠輕聲道。
蔣青云睜開眼,走出書房。
蔣忠誠一見面就憤怒的壓低聲音:“你想做什么?你怎么能瞞過我私下從我部下借弩?你在內城借弩做什么?”
“爹,我抓了一個人。”
“誰?”
“正藍旗章京科爾坤,當年赫赫有名的饒余貝勒十八護衛之一。我懷疑他私通明廷,現在已經拿到了證據。”
“我兒,安生做官不好嗎?非要玩火?”
“爹,做官嘛,哪兒有安穩之說?這怕那怕的,那還做什么官?”
蔣忠誠被噎的說不出話,他想罵又不敢罵,想哭又哭不出來。
半晌,才憋出一句話。
“從今往后,你是我大爺,我是你孫子。”
……
蔣青云輕聲道:
“皇父攝政王快死了,京城肯定要亂一陣,讓府里其他人搬到南城我這來。你自己平日就住軍營里,多籠絡些心腹。”
蔣忠誠幽幽嘆氣,“有銀票嗎?你孫子我最近花銷有點大。”
蔣青云招手。
“綠珠,過來。”
“去拿200兩銀票。”
蔣忠誠收了銀票哭喪著臉走了。
他是真的害怕,自己的兒子做事越來越瘋狂,越來越出格,做的每一件事都透著邪性。
居然借弩在內城破門抓人,這和謀反有什么差別嘛。
恐懼令他瘋狂。
在把府里家眷都送到南城之后,蔣忠誠干脆把姬女套上兵丁號服帶進軍營里,相比于謀反罪,這點小小出格已經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