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城樓處。
陳從進在控制南門后,并沒有急著沖向衙府,而是先整頓隊伍,而這,其實并不是陳從進的真正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借整頓軍伍為由,暫時穩住了手下的這些武夫。
陳從進在等,他在等幽州牙將還有監軍使,派人過來談,陳從進內心深處,其實是有幻想過,能不能一步登天,就這么奪取盧龍節度使之位。
但陳從進也明白,以他現在的基本盤,以及威望,盧龍節度使之位,對自己而言,那就是一碗有毒的雞湯,看著很美味,但是喝下去,卻是死路一條。
其中最深層的原因,便是河朔三鎮與南邊的藩鎮不同,幽州各地的鎮將,手上都握有軍隊,即便是張公素這等久在幽州的將門,在奪取節度使之位后,也守不住,更遑論陳從進一個驟起之輩。
退一萬步而言,陳從進趁此機會,真的奪取了盧龍節度使,那么緊隨其后的,必然是鎮中各將爭相起兵,爭奪權利,便是長安朝廷,恐怕也不會承認自己。
因此,陳從進聚兵,進而奪取南門,威脅幽州城,便是想以此為籌碼,謀求外鎮,積蓄實力,正所謂,引弓不發,其勢攝人,最具威脅的時候,就是箭還沒射出去的那一刻。
事實確實如陳從進所想,在控制城門沒多久,牙將徐衛增便遣一副將前來,雖然此人和陳從進之前的職位一樣,但是現在陳從進可是自封權知雄平都都知兵馬使,對這個副將,陳從進直言:“但請朱將軍親自前來,共商幽州之大計!”
這名副將名為宋威,聽到陳從進這般話語,在其心中,其實頗為不屑,一個賭徒,僥幸殺了李茂勛,現在竟然敢讓朱將軍親自來見他,還共商幽州大計,幽州他娘的不就是你攪亂的嗎?
但在面上,宋威還是恭敬的回道:“陳……都將,如今幽州剛剛安定,雄平都再次入城,若是將軍不能控遏,恐怕幽州又要再遭大劫,還請將軍約束部下,先退出城去,如此,一切皆可談!”
陳從進入城就是目的,怎么可能退出去,因此,宋威自然是無功而返,而宋威剛剛離開不久,便遇上了朱有容和徐衛增,宋威見狀,心中一驚,沒想到,朱將軍居然真的親自前來了。
宋威把自己和陳從進見面時所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告知二將,朱有容聽后,面露沉思之色,隨后,點了點頭,繼續朝著南門而去。
朱有容抵達南城后,在城門處百步之外,又派了宋威過去,邀請陳從進上前商談,而朱有容隔著南門,足有百步之遠。
陳從進聽完宋威的話后,略作思忖,決定上前一見,畢竟,朱有容身后只帶了一隊人,軍卒數量并不多。
陳從進帶著自己的臨時親兵,八十四人,烏泱泱的朝著朱有容大步而去。
來到朱有容身前五步之外,陳從進雙手抱拳,微微欠身,朗聲道:“朱將軍,久仰大名!”
朱有容神色平靜,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陳從進,隨后微微點頭,沉聲道:“陳副將,你的大名,朱某今日才知!”
聽到這,陳從進還沒說話,李豐倒先開口了:“我家將軍是都將!可不是什么副將!”
陳從進略微有些尷尬,他咳了一聲,止住了李豐,隨后笑著對朱有容說道:“皆是軍中兄弟抬愛,陳某厚顏,暫且差遣雄平都都兵馬使一職!”
朱有容聞言,臉上沒什么大變化,副將也好,都將也罷,他此番前來,核心目地,便是想搞清楚,陳從進此人,究竟,想做什么。
于是,朱有容點點頭道:“陳都將攪弄風云,勇悍之名著實令朱某驚嘆,我知道,你和李可舉有仇,現在,李可舉死了,李茂勛也死了,他的兩千部從,今日也都死了,你現在入城,想做什么!”
陳從進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旋即鎮定下來,無論什么時候,想成事,臉皮薄怎么行。
因此,陳從進厚著臉皮,高聲道:“朱將軍,李茂勛暗害陳軍使,此等齷齪小人,怎配為盧龍節度使,我陳從進雖出身低微,卻也心懷大義,不忍見幽州百姓陷于水火,故而誅此逆賊,還幽州太平之世!”
朱有容冷笑一聲:“哦?陳都將居然是胸懷大義之人,恕朱某眼拙,差點都沒看出來。”
而在一旁的田仕鞅聽到陳從進的話,心中卻是大驚,這可不太像一般武夫能說出來的話,雖然田仕鞅知道,這句話純粹就是陳從進胡扯的,但是能這么臉不紅心不跳,說著拯救幽州百姓之名,實則為自己謀取私利的武夫,這他還真是頭一回見到。
聽到朱有容有些嗤笑的話,陳從進呵呵一笑,并未回答,而這時,朱有容已經不想和陳從進兜圈子了,直截了當的問道:“陳都將,如今幽州已平,你聚兵南門,是何用意?”
陳從進略一沉吟,隨后說道:“朱將軍誤會了,某聚兵于此,實是擔憂城中遭亂軍劫掠,故而入城,想平滅亂軍,從進心中,絕無任何覬覦之心!”
朱有容沉聲道:“幽州之亂已平,雄平都可速離城?!?/p>
陳從進聞言,有些沉默,亂軍平了,他也不能出城,出了城,他拿什么資本,去謀求外鎮。
這時,陳從進又開口了:“朱將軍之言,某已知曉,如今幽州已經安定,李茂勛也已授首,不如,從進遣快馬,速請張節帥回返幽州,重掌大局!”
其實這個選擇,對陳從進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而相反,這個選擇,這些牙將肯定是不能接受。
朱有容目光銳利,緊緊盯著陳從進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陰沉的說道:“張公素已經棄軍而逃,他有何顏面回返幽州!”
說完后,朱有容大步上前,而陳從進身邊的王猛和李豐等人,迅速的抽出橫刀,緊張的戒備起來。
陳從進見朱有容孤身一人,當即輕輕撥開王猛的肩膀,也走了上前,陳從進身著鎖子甲,左手按著刀鞘,一副自信從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