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張?zhí)┞什?,在薊州城附近,接到了從平州而來的車隊,車中最主要的人物,便是四娘子。
對于四娘子,張?zhí)┮彩怯行┯∠?,當初大家伙還只是一介小卒時,私底下眾人都在瞎聊,言以副將之容,四娘子必能傾心于副將。
而這些話,那只是底層軍卒,在枯燥的護衛(wèi)路途中,閑暇的談資,其實大家伙心里明白,以四娘子貴為節(jié)帥之女的身份,將來所嫁之人,必是高門大戶,陳從進當時只是一區(qū)區(qū)副將,二人之間,地位懸殊,顯然是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但正所謂世事無常,昔日二人之間懸殊的地位,到了今日,卻又翻轉了過來,副將變成節(jié)帥,貴女卻是家道中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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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六月底,盧龍鎮(zhèn)內,各州的夏稅,已經征收至尾聲,這一年,陳從進覺得,應該是沒有什么用兵的地方,因此,夏稅的數額,也就和往年差不多,也就是在七十萬貫上下。
把夏稅征收上來,其中所耗時間,大抵在一月之內,因此,各州基本上在五月底的時候,就開始陸續(xù)征收,而等錢稅全部轉運至幽州,短則半月,長則月余,總而言之,到八月初的時候,全鎮(zhèn)夏稅的錢帛,應該都能運到幽州府庫。
國朝兩稅三分,簡而言之,就是上供,送使,留州,其中上供便是要上交朝廷的部分,當然,這對盧龍鎮(zhèn)而言,十年里頭交個兩三年,這已經算是十分恭順的大帥了,而且上供的數量,也是大打折扣,十成里,也就能送個一兩成到長安。
而留州,則是地方刺史府所留下必要的運轉錢糧,送使,便是能收攏到幽州府庫,歸陳從進調用的錢糧。
當然,在幽州當大帥,難的地方自然有,還很多,但好的地方也有,在現階段,邊疆壓力并不算太大,而且上供的錢,今年也不需要給。
讓陳從進感到心安的是,先前一直沒什么表示的檀,莫,瀛,涿四州,對于蕭郗派去督查夏稅征收情況的官吏,并沒有什么異議。
今年還算是雨豐充沛,各州的產量比起往年,并無太大差異,幽州境內,也沒爆發(fā)什么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
即便是楊承榮起兵,以及楊權恩之亂,所波及的地方,也只有薊州到幽州之間,而且持續(xù)的時間較短,對地方的傷害,并不大。
其實以眼下的所征收的數額,對百姓而言,賦稅是過重的,只是今年,陳從進缺錢,也只能按照往年的慣例征收。
幽州鎮(zhèn)能號稱強藩,也不僅僅是靠著田賦,其中,每年九月份,和秋糧差不多時間征收上來的,還有幽州的私鹽,每年,鎮(zhèn)中販鹽,可得利十六萬貫左右,這筆錢,也算是極大的補充了幽州的軍費。
在安史之亂后,唐廷為緩解財政危機,搞了很多的法子,其中,就推行了榷鹽制,也就是規(guī)定鹽戶需專籍登記,產鹽由官府統(tǒng)購并加價專賣,嚴禁私販?。
榷鹽制推行的很成功,朝廷的財政收入大漲,但對普通百姓而言,卻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唐初時,鹽每斗不過十余文錢,其價極低,但等榷鹽制推行后,鹽制連年增幅,到德宗朝時,鹽價已經飆升至四百文。
由于鹽價過高,私鹽販子,在天下各地,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不過,由于幽州鎮(zhèn)向來不太尊奉朝廷。
因此,榷鹽制在河朔三鎮(zhèn)一直是名存實亡,而且長安對此也不上心,反正鹽制就是推行了,這幫武夫也不會把錢,交到朝廷的國庫里。
不過,由于幽州鎮(zhèn)持續(xù)的割據,需要大量的錢糧來養(yǎng)軍,因此,鹽價也從昔日的十文,漲到如今的七十文,但即便是漲了這么多,和內鎮(zhèn)四百文還是便宜不少。
一些鹽商,覺得制鹽風險過高,就會偷偷的從幽州這邊購鹽,然后販賣他地,以此從中獲取暴利。
但這事,畢竟是屬于朝廷強力打擊的行業(yè),幽州倒是可以在本地隨意販賣,但要是賣到外鎮(zhèn),這就屬于**裸打朝廷的臉,因此,幽州鎮(zhèn)每年,實際上售賣外商的數量,并不多。
賦稅重,生活必須的開支又大,這個時代的百姓,其實日子是很不好過的,當初陳從進有五畝地,若是不從軍的話,養(yǎng)他自己一個人,那倒是夠用了,但要是娶妻生子,那日子根本就過不下去。
正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幽州雖號稱強藩,但陳從進認為,幽州強藩之稱,其實,還是有些水分的,強的只是軍卒,但地方經濟卻過于脆弱。
這種情況下,幽州如果和外鎮(zhèn)開戰(zhàn),其實是經不起失敗的,或者說經不起殘酷,持久的拉鋸戰(zhàn),所以,苦心經營地方,也是迫在眉睫,軍隊重要,地方經濟一樣也很重要。
那種一開始就爆兵,動輒數十萬精兵,橫行天下,那就是脫離現實,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要決定一場曠日持久戰(zhàn)爭的勝負,其因素,只能是人口,錢糧,軍械,軍隊素質,以及軍將的指揮能力。
就好比是劉邦與項羽相爭,論軍隊戰(zhàn)力,指揮,項羽定然是強過劉邦,但是劉邦在蕭何的幫助下,在人口,錢糧,以及后勤補充上,強了項羽太多了。
所以,劉邦可以輸一次兩次乃至四五次,他都能東山再起,但是項羽只是輸了一次,就是兵敗垓下,自刎烏江。
陳從進私下和蕭郗商談,問有何法,能富民,使幽州鎮(zhèn)內,一片繁榮。
蕭郗苦笑道:“富民易爾,輕徭薄賦,裁撤軍卒,不出五載,民皆豐盈,可這法子,大帥能用嗎!”
這法子,肯定不能用,陳從進要是用了,五年后百姓富不富,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活不到那個時候。
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復蘇經濟,陳從進想了又想,忽然間,猛的想起,他在媯州時的法子,用戰(zhàn)爭掠奪奧失部的丁壯,牛羊,馬匹,既得了實利,又震懾了其余部落,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既然草原諸部可以掠奪中原,那么中原之眾,也能掠奪奚人,契丹人,想到這,陳從進決定,要用契丹人的丁壯,牛羊,馬匹,來供養(yǎng)起自己爭霸天下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