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湖新秧的翠色漫過焦土時,楚硯立在玄鐵碑前。碑面“共治”裂痕已生青苔,金髓滲處苔紋竟組成心股賬目——某甲坊今日分糧三石,某乙街新開蒙館。裂硯殘片在他掌心發燙,缺角處黏著半粒秧苗新泥。
“寒毒復發是謠傳。”燕翎劍鞘掃過碑基。三個流民正將“心股診籍”投入碑孔——那是新醫坊的脈案,案尾按著炭筆押印。孔內機括輕響,診籍化作青煙匯入碑文,苔紋賬目隨之刷新:診費三文,從春耕股扣。
碑底忽傳算珠聲。小蘿卜鉆出碑洞,頭頂黏著蛛網賬冊:“楚先生,西街糧秤差半兩!”她攤開掌心,缺角算珠沾著新麥香。楚硯掰裂硯屑補珠:“差數記公賬,秋收補。”
補珠入秤時,延州城忽起喧囂。八匹快馬踏碎晨霧,馬上紫袍官高舉圣旨:“陛下歸天,楚公速赴京繼首輔位!”圣旨鑲金處刻微雕條款:輔十年,賜裂硯侯爵。
流民圍攏碑前。賣粥老嫗突掀粥桶,桶底貼滿“留楚書”,米湯凝字:心股在,先生在。燕翎劍尖挑破桶底,夾層跌出前朝玉璽殘核——核內黑光早散,空腔塞著萬畝田契。
“新朝的餌。”楚硯田契擲還欽差。裂硯劃地成溝,溝線延出延州疆界:“楚某審計疆,只到此處。”欽差馬蹄踏溝,溝內突現炭筆符:越界者,股息歸零。馬匹驚嘶退步,踏碎圣旨金鑲邊。
玄鐵碑嗡鳴驟響。碑頂裂硯殘片飛旋,墨血金紋在空中匯成鹽湖礦脈圖——圖中寒髓礦舊址標著“公墓”,碑文正是蕭玨遺詔:朕心股盡歸延州,葬處即新田。
“他想你守墓?”燕翎辮梢銅鈴輕響。楚硯裂硯壓向礦圖,硯中磁屑吸出墓道微雕:甬壁刻滿流民掌印,印心跳動如活心。墓室中央懸青銅秤,左盤托半片裂硯,右盤空置。
“不是守墓,”楚硯引欽差至墓前,“是守秤。”墓門轟開,棺內無尸,唯見心股賬冊堆疊如山。冊頂鎮著蕭玨的寒毒心秤,秤盤落滿燕翎當年劈碎的算珠。
欽差袖中突現密旨:“那便清賬!”旨卷遇墓氣自燃,火中浮出先帝遺詔:誅楚硯者,承心股。流民鋤頭如林豎起,鋤刃反光匯成“護”字。
楚硯裂硯擲入心秤。殘硯壓左盤,右盤升起金匣——匣開處,首輔金印遇墓氣銹蝕,印底顯“天下為公”血篆。欽差撲印瘋笑:“我的股...”印碎剎那,金粉凝成新契:首輔印碎,萬民印生。
延州城門轟落。門板覆滿炭筆押印,每個印紋都是流民指痕。燕翎劍刻“延州民印”于門額,刻屑紛飛中顯影:正是當年孤兒稅賬本減免數!
“你的股數...”楚硯拾起刻屑。燕翎突揮劍劈碑——劍鋒在“共”字收勢:“今日才數清。”她劍尖輕點碑面苔紋,苔下竟埋著銅鈴大小的玉章:章面“燕翎”二字,正是當年楚硯血書的糧價曲線。
“審計御史印。”她掛印劍柄。新秧田忽傳歡呼——老農捧起帶穗新泥,泥間金粒排成“平”字。楚硯裂硯碾金粒,金粉遇風顯延州全圖:圖中無官衙,百所賬房學堂標星羅棋布。
暮色染湖時,楚硯將最后裂硯殘片嵌入碑基。殘片遇金髓發光,光線在湖面鋪成巨幅心股賬——某學堂童音忽破空:“三加五非七,是八!”
燕翎劍穗銅鈴震落算珠。珠滾秧田裂新泥,嫩芽破土纏珠成穗。
鹽亭畔,楚硯蘸湖水寫新賬。霞光透指縫,在碑面投下“燕”字影。燕翎放劍于影中:“這賬目,”銅鈴輕觸裂硯殘角,“比劍痕長久。”
碑基殘片驟亮如星,星光下新穗垂金,千賬房燈火次第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