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岸邊,月光把河面照得像面鏡子。
王亦秋叼著草根蹲在戰壕里,望著對岸騰起的硝煙,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周成義:“老周,你說今兒白天鬼子能折損多少人?”
“咋也得萬把人吧!”周成義抹了把汗,指尖在戰壕沿上劃拉著“咱空軍今早那頓炸,跟犁地似的,鬼子陣地得被扒三層皮。
下午偵察機拍的照片我瞅了,那彈坑比臉上的麻子都密,沒死的怕也埋土里了。”
“要我說,今晚咱就該摸過去。”吳德水這個老油條子一副沉思狀:“趁鬼子驚魂未定,打他個措手不及。”
“打住!”郭福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位步兵七師師長抱著胳膊站在陰影里,軍帽壓得低低的“第十師團再慘也是常備師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再說了,鬼子今晚準調援兵,咱要是摸黑撞上生力軍,夠嗆。
而早上七點后發起進攻,有空軍掩護,拿下對岸陣地是百分百的事情,沒必要為了一次突襲,而將戰事陷入到不確定因素當中。”
王亦秋轉頭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自打郭福義從山城那邊“投誠”過來,大伙兒心里都有個坎兒,畢竟是“外來的和尚”。
雖說張元初拍板用他,可真要并肩子打仗,總覺得隔層紙。
“老郭說得在理。”思考了一會兒后,王亦秋磕了磕鞋里的土,站起身拍拍屁股“總座定的七點進攻,自然有道理。
咱這會兒瞎折騰,萬一誤了大事,誰擔待得起?”
眾人沉默下來,遠處隱約傳來了火車轟鳴聲。
雖然王亦秋還是不太相信郭福義的忠心,但絕沒有懷疑過他的能力。
郭福義的步兵七師,在組建之初,得到的兩千老兵差不多是最差的。
但他就是在這么短的時間,將步兵七師給訓練出來了,成軍速度絲毫不比其他步兵師慢,能力毋庸置疑!
其實郭福義說的沒錯,在今天晚上,寺內老鬼子就命令第20師團南下接替第十師團的防線了。
估計在凌晨四點左右,就會到達淮河北岸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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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人,但郃肥的37集團軍司令部內,依舊是燈火通明。
一份份物資調配和兵力調動單,不斷的在指揮部內傳來傳去。
張元初穿著一件短袖,臉色雖有些疲憊,但精神頭還不錯。
站在地圖前,看著參謀給他推演的戰事進程不禁呡了抿嘴唇。
這時,楊杰走過來說道:“剛才戴雨農那邊發來電報,小鬼子第20師團已經在四個小時前在彭城登上了火車,最遲凌晨四點就會到達懷遠!
而在懷遠的小鬼子第十師團,被我軍轟炸之后損失慘重。”
“又來一個師團?能扛住咱的坦克嗎?”張元初忽然笑了,手指劃過津浦線“等咱的步兵師以及坦克師天明渡過淮河,這些小鬼子想跑都跑不了!”
楊杰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圈,那是坦克師的進攻路線,像幾根鋒利的鋼針,直插鬼子心窩。
他忽然想起張元初在訓練場上說的話:“咱不玩虛的,直接拿鋼鐵砸開鬼子的防線。”
這會兒看來,這話不是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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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朝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淮河鐵路橋籠罩在薄霧中。
“老苗,你一師準備得咋樣了?等會兒沖鋒可別掉鏈子啊!”坦克二師少將師長云海嘴里塞著包子,含糊不清地湊了過來,油漬順著嘴角往下滴。
坦克一師師長苗若羽斜睨他一眼,從褲兜摸出一根煙:“你二師那幾輛破坦克還能跑,我一師的鐵王八能趴窩?”
這時,一名通信兵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師座,集團軍司令部電報,電令我軍立即做好準備,半小時后發起攻擊!”
云海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嘴,沖苗若羽比了個大拇指:“橋頭堡見!”
轉身時腰帶勾住坦克履帶,差點摔個狗啃泥,惹得周圍士兵憋笑不已。
五個坦克師在備戰的時候,步兵師也沒閑著。
淮河岸邊,三四百人泅渡突擊隊正在做最后的準備。
他們的任務是先行游過河,協助橋頭部隊拿下鐵路橋。
這些漢子光著膀子,握著槍,身上只穿一條白褲衩,背著一個戰術背包,鋼盔下露出曬得黝黑的脖頸。
班長拍了拍新兵的肩膀:“小子,怕水不?過了河給你找鬼子的罐頭當見面禮。”
新兵攥緊了槍,重重點頭,鼻尖卻沁出細汗。
這群老兵總說穿褲衩打仗不雅觀,這會兒卻覺得,這白褲衩比啥鎧甲都實在。
津浦鐵路線是穿過了蚌阜和懷遠縣,在中間通過淮河時則有一座鐵路橋。
考慮到這座鐵路橋不只是要通行火車,還連接了兩地,于是設計成了一個兩用橋。
與后世的兩用橋不同,這座兩用橋,不是上下兩層,而是并排式的。
為了承載更大的重量,采用了更多的橋墩,同時橋面更寬。
六點五十分,天空突然暗下來。
三百架P47戰機呼嘯而至,機翼下的炸彈雨點般砸向對岸。
苗若羽透過潛望鏡看見,鬼子陣地騰起的煙柱比樹梢還高,心里默默數著秒。
這是總攻前的“開胃菜”,真正的硬菜還在后頭。
“開炮!”
七點整,三個重炮師的675門155毫米榴彈炮同時怒吼,炮口噴出的火舌映紅了淮河水面。
苗若羽感覺坦克跟著地面一起震顫,同時耳麥里傳來集團軍指揮部的通報:“第二波空襲已到位,目標鬼子第二十師團指揮部!”
話音剛落,又有三百架戰機從云層之中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