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喜歡你】
【慢慢的親昵】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給你】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
夕陽一點點沉下去,海面一片金色,還泛著殷紅的血色,就像是回憶的心海,在殘陽前翻涌著最后一舞。
展現出極致的絢麗。
趙曠洗了澡,看見她的消息,于是上來找她。
潘潘聽見了身后的腳步聲,回頭去看,就看見他穿著黑色的體恤衫,手捧著點滿了蠟燭的生日蛋糕,站在遠處,光線昏暗,她有一瞬間恍惚,以為是高庭。
可趙曠幾步走近了,她顫抖的瞳仁就止住了驚喜和悸動,原來是趙曠啊。
他端著蛋糕走到她面前,找了個小茶幾放下:“會員登記表上寫的,今天是你生日。”
潘潘的眼底被生日蠟燭的燭光照亮,她垂眸看著眼前這個并不算精致的奶油蛋糕,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滋味。
這是這幾年來,她在除夕收到的,唯一一個生日蛋糕。
原來在除夕擁有一個這樣的蛋糕,是這么簡單的事情吶。
可偏偏她和高庭之間,那么難……
第一年她和高庭萍水相逢,他短暫停留就走了。
第二年她在醫院,蛋糕爛在了路邊。
第三年他回家開年會,回來時也錯過了。
她還記得他后悔不已——他和她之間,好像總是一波三折,趙曠輕易就做到的事情,他們之間三年四個除夕,都沒有完成。
她眼里看著蛋糕,心里卻難過極了——難道自己和高庭之間,緣分真的那么淺薄嗎?
趙曠看見了她眼底慢慢升起的潮氣,她用力忍著,他也不揭穿,笑著說:“快許愿吹蠟燭吧。你看我這教練服務意識還可以吧,回頭記得給我好評。”
她扯著嘴角笑了笑,雙手緊握,做出許愿的樣子,可實際上,什么愿望都沒有許。
睜開眼,吹滅了蠟燭。
周遭又陷入了灰暗之中。
趙曠站起來去開了天臺的燈,也給了她收拾情緒的時間。
潘潘立即擦掉了溢出的淚痕,一點痕跡都不留,恢復成平靜的模樣。
等天臺的燈亮起,這座小漁村的燈火也已經漸次點燃。
他們并肩坐在天臺上,從看日落變成看夜景。
趙曠還帶了相機來,問她:“這里條件比較簡陋,我也就只能給你弄這么個蛋糕了。還有沒有別的想要的?我看看倉庫里有沒有。”
潘潘這回沒有同趙曠客氣,想了想說:“想放煙花。”
趙曠努力回憶著:“好像之前帶旅游團,有一些留下來了,你等我幾分鐘,我去給你拿。對了,想拍照嗎?我帶團的時候,也會給客人拍照,技術還可以。”
“好呀。”
幾分鐘后,趙曠帶著相機回來,手里多了三根仙女棒,他有些不好意思:“就剩這三根了,要不將就一下?”
她笑著接過來說:“沒事,已經很好了。”
“行,那你按自己的想法點燃就好,不用刻意擺姿勢,抓拍效果更好。”
她點點頭:“好。”
她平常并不喜歡拍照,也沒真的想要留下什么人生照片,此時此刻,唯有想放煙花的心是真的。
按下打火機,點燃一根。
冷煙火在手上靜靜地綻放,她出神地看著,伸出手舉著,朝向夜空。
可惜,那么小,那么弱的仙女棒,是無法照亮夜空的。
她又收回來,同時把所有的都點了——雖然一共也就三根,但是光亮亮了一些,她再次舉向夜空,假裝看了一場煙花雨。
心里卻想起了幾年前遇見高庭的那個除夕。
那是她認為迄今為止最幸運的一個除夕——在那天晚上,她也是點著這樣不堪的煙花,卻擁有了一間屬于自己的金魚店,也遇見了這輩子最珍視的人。
隨著星火閃耀,身邊明明站的是趙曠,可腦海里卻無序地回放著關于高庭的一切。
除夕啊,是屬于他們倆個的,最特別的日子呀。
她真的好想他。
可是,煙花好短暫,還沒來得及照亮前路,就已經熄滅了。
她無助地舉著三根燃盡的殘枝,像一場盛宴終結。
趙曠已經拍了一些照片,看見煙花熄滅了,也走了過來:“還拍嗎?”
她輕輕搖頭:“夠了。謝謝你。”
倆人于是又在藤椅上坐下,趙曠給她過生日,原本是想哄她開心,可現在,他明顯感覺潘潘的情緒比剛才更加低落了。
他搓了搓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又找了個尋常話題說:“這里的人不過除夕,本來今天是想組織大家一起吃頓飯的,但是好像大家都挺累,我就單獨給你過了。”
“嗯,麻煩你啦。我回去一定把好評全都打滿。金牌教練,名副其實。”
她居然調侃了他,趙曠覺得倆人的距離拉近了一些,躊躇再三,開了口試探著問她:“還要繼續坐在這兒嗎?不回去和高庭視頻?”
她抱著膝蓋,赤腳坐在藤椅上,長發垂落兩側,眼神很涼,看著遠方,緩緩開口說:“不視頻。”
“你們……是吵架了?”
“沒有。”
“其實我回國當教練前,也當過潛點的全職帶教,有不少人都是為了治療情傷出來的。見多了也就覺得沒什么事情過去不去的,如果這個人不行,那就換一個,人生還很長。”
潘潘目視遠方,輕輕牽動嘴角,禮貌地笑了笑,并沒有接這話。
趙曠的目光看過來,她的頭發也好,側臉也好,都讓他心動,于是鼓起勇氣說了一句:“你要是不嫌棄,不如換我試試?反正我們要一起在這里待一段時間,還能幫你省點錢。”
他是用玩笑的口吻說的,但也有幾分認真。
可潘潘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好笑,出乎趙曠意料之外的,她轉過臉來,并沒有因為得到異性的示愛而沾沾自喜,也沒有因他突然袒露心意而有一絲動容和遲疑,反而異常嚴肅,眼神有些冰冷,似乎在責怪他說了不該說的話,也似乎在告訴他,這絕無可能。
誰也不能取代高庭在她心里的位置,誰也休想將高庭從她心里抹去,一點點都不行。
“教練,抱歉。”
這下反倒是趙曠有些瞠目結舌,但他也很快平復——被拒絕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堅決罷了。
他干笑了兩聲說:“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就當沒聽見吧。”
潘潘繼續看著海岸的燈火,少見地同他說了幾句心里話:“你知道我來到這里以后,一直在想什么嗎?”
“想什么?”
“我在想高庭,想他今天在干什么,想冰箱里有沒有他愛吃的水果,想他今天會泡什么茶,想他有沒有喂魚……我明明在異國他鄉,可是腦子里全是他。剛才我看見你捧著蛋糕走過來,我也以為是他。”
趙曠尷尬地苦笑兩聲:“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來呢,和他一起過年不好嗎?”
她無力又無奈地搖搖頭,并沒有說明具體原因,只是說:“我們差距很大,很多事情沒辦法說清,但我已經盡了全力和他走到現在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繼續下去,如果待在他身邊,我永遠都想不明白。如果沒有結果,那我不能再耽誤他了。但這些,都不影響我愛他。”
趙曠皺了一下眉頭,靠在藤椅上,也開始遠眺,似乎也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他對潘潘說:“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開始對潛水也很恐懼,并不是會游泳的人,就一定擅長潛水,我也有過和你一樣的時候,也差點兒出過意外。”
潘潘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些,但是她很耐心地聽著:“為什么?”
“我以前是運動員,不知道你了不了解體育生,別人還在為學業苦惱的時候,我不用上課,被單獨挑出來,學雜費全免,進入隊伍,被當作好苗子培養,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真是那種天之驕子一樣。
可后來慢慢長大,才發現真正能嶄露頭角的寥寥無幾,我沒有參加高考,也沒有去念大學,也拿不到更進一步的成績,只能退役。
那時候我身邊那些從前的同學朋友,或上了大學,考研究生,考公務員,回家做生意的做生意。只有我,沒有學歷,也沒有技術,只會游泳。
那時候,我根本看不到希望,我甚至討厭游泳,后悔去當體育生,可諷刺的是,我只能靠這個謀生。所以我干脆跑到國外,學潛水,當教練。
有一次我潛到了20米,設備出了點狀況,差點兒回不來。等我掙扎著爬上來的時候,我就坐在甲板上,坐了一個晚上,你知道我那時候在想什么嗎?”
“想什么?”
他轉過臉來,認真地盯著她的雙眼,說道:“我忽然覺得,從前很多非常在乎的東西,沒那么重要了。人生在世,除了生死,沒有大事。”
這下輪到潘潘感到訝異了。
當初她住院的時候,大伯也說過這樣的話:“只要還有一條命在,就有希望。”
這一刻在異國他鄉,從趙曠嘴里聽見這句話,她又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從前是一種安慰,而這一刻,卻好像給了她破局的力量。
趙曠接著說:“我在國外帶團那幾年,其實接過形形色色的客人,大多都是情傷或債務,也碰到過想不開尋死的。其實說句難聽的,人死都不怕了,其他還在乎個屁。
難道死了就一定會更好嗎?難道下輩子就一定比這輩子好嗎?
你看看那些巴瑤族的人,他們一輩子都漂泊在海上,沒有房子,甚至可能連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說得難聽點,就像是一個被現代社會拋棄的塑料袋飲料瓶,一輩子都沒有落腳的地方。還有些小孩為了要去海里抓龍蝦摸海貨,從小就要把耳膜扎孔,他們沒有我們這樣的設備,只能以這種傷害身體的方式去適應水壓,去求生。
潛水對很多人來說只不過是一種娛樂,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活命的手段。我也救過想尋死的人,我其實挺想問問他們,覺得自己這輩子太苦了,會有那些巴瑤族的人苦嗎?他們現在擁有的一切是人家終其一生都無法獲得的,為什么不好好珍惜當下?
說白了,無非就是那些俗世的障礙,能有什么的。現在社會不像以前了,女人穿的少點要浸豬籠,結個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手背男人摸一下就必須嫁給他。現在的人,不能在一起,只能是因為不愛或者不夠愛。如果是因為這個,不管你多愛高庭,我都勸你放手,沒必要,你最愛的應該是你自己。
可如果只是一些外力,無論什么原因,都不重要。高庭的條件,咱們普通人確實有點壓力,但是錢是他賺的,他愿意給你花是他的事,你管別人怎么說呢。你與其跑過來傷感糾結,不如好好享受你們在一起的時候。”
他不知道具體原因,但盲猜無非是條件差距太大,不是錢就是情的事兒。
他一番話說完,潘潘杏眼園睜,驚訝地嘴唇也微微張開。
趙曠笑了笑:“你這么看著我是什么意思?覺得我沒文化還能說出這么多大道理?讓你很意外?”
“不是,我是很驚訝,原來你是有大智慧的人。”
趙曠無語低笑:“你這話說得……”
潘潘擺了擺手:“你別誤會,我不是調侃你,其實我從小跟著我奶奶信佛的,我是覺得你講的非常有道理。生命是非常珍貴的。是呀,人死都不怕了還怕什么?死了也不一定就能解脫,下一輩子也未必就比這輩子好。最重要的是當下。”
她說得非常誠懇,但趙曠這完全屬于個人心得,壓根就扯不上什么宗教大智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雖然我不清楚你和高庭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既然你覺得有道理,那希望對你有幫助吧。”
“嗯,”她的眼睛再次變得亮晶晶的,“趙曠,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