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一路被她牽著走出房間。

這里是一座地下堡壘。

長長的通道里空曠寂靜，涂抹的白色顏料卻很光滑。

“這些涂層是隔絕放射性元素的。

同時還有保溫效果。

跟你身上的衣服是同一種材質(zhì)的。”

衣服？

葉輕半點看不出來。

到了大門前，青璃只給她準備了一雙鞋子。

看起來也很清涼。

葉輕心里惦記著其他事，一點都沒注意到，穿好后就目不轉(zhuǎn)睛，只盯著眼前的大門。

“開門。”

青璃朝空氣發(fā)出了指令。

下一秒。

滴答一聲，沉重的金屬大門就緩緩向著兩邊打開。

熟悉的寒風撲面而來。

地上還吹進來一些雪花。

但葉輕神奇地，一點也沒覺得冷。

外面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難得的大晴天，太陽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

葉輕瞇起眼睛，看到不遠處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似乎馱著東西在往上走。

察覺到這邊的異樣，對方停下腳步，也望了過來。

砰。

繩索松了手，笨重的輪胎雪橇又滑了下去。

盡管換了一身衣服，刮了胡子還剪了頭發(fā)，葉輕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是弗雷德。

青璃走出來，把手搭在她后背上。

“去吧。

你不見了以后，他已經(jīng)在這里守了12年。”

12年。

葉輕正好12歲。

她怔怔站在那兒，還有些不真實感。

因為兩人一開始就組隊，在一個庇護所里生活了一個多月。

她完全沒認出來。

也沒有任何感覺。

不。

還是有的。

送走曹妮妮的時候，隔著柴火堆，他摸了摸她的頭。

那時她朦朦朧朧抓到了一絲復蘇的情緒。

像一張白紙上陡然落下了墨點。

之后是遇見青璃。

她的情緒反應區(qū)越發(fā)活躍，幾乎是滿心滿眼都是對方。

可對方一直很冷漠。

都是弗雷德帶著她在玩，會給她吃的，偷摸塞毛毯給她墊著后背。

那一袋米，她都還沒吃完。

“這人挺有愛心的。”

塔莎曾經(jīng)這樣評價過他。

葉輕也以為，那只是簡單的關(guān)愛。

可如果不是呢？

一個沒有了孩子的父親，守在一片冰原里，對另一個小孩多加照顧。

是為了什么呢？

陽光熱烈地灑下來，仿佛要將天地一切都照亮。

葉輕的情緒像一壺終于抵達沸點的開水。

腳下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委屈沖上了腦海。

第二步，她在雪地里奔跑了起來。

風迎面吹來。

她張開了雙手，扯開喉嚨用力地喊。

“爸爸！”

孩童稚嫩的聲響嘹亮又清晰。

在寒冷的曠野里不斷回蕩。

“爸爸！”

她哭了，聲音帶著巨大的哽咽。

眼淚幾乎頃刻間爬滿了小臉。

“爸爸，嗚嗚……”

她摔倒在雪地里，又爬起來，拼命奔向前。

邊跑邊哭。

那些在無數(shù)黑夜里無處訴說的寂寞與思念，吃過的苦，受過的傷，都像一道道顯形的傷口。

布滿了全身。

她又成了五歲時，破廟里爬出來的孩子。

時光仿佛從未在她身上流動。

那些傷口也從未愈合。

她也沒有長大。

最后狠狠撲進男人懷中時，她終于肆意地放聲大哭起來。

揚起爛七八糟的小臉，緊緊抓著面前人的衣服。

把所有的悲傷無助，委屈難過都攤開。

“爸爸……”

她終于可以理所當然地，讓人心疼了。

蕭御跪在雪地里，緊緊摟著懷中的孩子，同樣是泣不成聲。

“對不起……

對不起……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對不起……”

12年了。

時間久到他都要忘了在這里的理由，連做夢都漸漸成了一種奢望。

每天都仿佛是那一天，他還在樹林邊抱著孩子在玩。

可睜開眼的每一天，又都在殘忍地提醒他。

孩子已經(jīng)丟失了。

一年又一年。

消息石沉大海。

他覺得自己活在世上，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當資料傳過來，基因比對出結(jié)果至今，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兩個小時后。

葉輕坐在雪地上，一邊無聊等待，一邊給身旁的人遞紙。

“爸爸，你還要哭多久？”

蕭御醒了一把鼻涕，聲音都啞了。

“你就不感動，不想哭嗎？”

“想。”

葉輕點點頭，“但我已經(jīng)哭了一個小時了。”

沒想到爸爸比她還能哭。

青璃都進去處理完事情了，出來還聽見他在嚎，實在忍不了。

上去照著后腦勺就是一巴掌。

“再哭，我就帶著葉輕直接去找她媽媽。

不帶你了。”

蕭御聞言，這才趕緊捂住嘴，舉手發(fā)誓。

不哭了。

青璃這才翻了個白眼，嫌棄道：“其余選手已經(jīng)送回去了。

還有一個女生，因為勝負未分，你打算怎么處理？

我的判斷是，第一名屬于葉輕。”

這不是徇私。

是整場比賽觀察下來，無論危機應變能力，還是潛力，都是葉輕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

當然，她身上流著跟他們一樣的血。

在普通社會里，就是碾壓的存在。

蕭御點點頭，也同意她的觀點。

這時，一旁的葉輕卻開了口。

“這場比賽是不招募女生的。

按理說，我跟塔莎都不合格。

那獲勝的標準，是不是可以更改一下？”

塔莎最近閑得發(fā)慌。

一周前暈倒醒來后，庇護所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青璃也不在。

食物倒是留了不少。

連鹽都不再克扣，后面幾天甚至給她送了牛排過來，搞得她無比忐忑。

生怕這是一頓斷頭飯。

但這都好些天了，葉輕也不知道在哪兒，怎么樣了……

不會是輻射太嚴重，死了吧？

就在她決定出去找人時，葉輕突然回來了。

“太好了！

你沒事，真是謝天謝地。

怎么穿那么少，快把衣服穿上。”

塔莎見她只穿著單衣，趕忙抓起一件軍大衣。

“我不冷。

姐姐，比賽結(jié)束了。

我給出了最終的答案。”

葉輕搖搖頭，通知了她結(jié)果。

塔莎一愣，才想起那兩個億美金跟無罪釋放的獎勵，張了張嘴，半天才嘆了口氣。

“確實只有你能想出來。

這是你應得的。

那現(xiàn)在，我要走了嗎？”

“嗯，我來送你出去。”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天空遠遠駛來一架直升飛機。

落地后，無人駕駛的艙門打開。

塔莎知道自己要回監(jiān)獄，這一走也永遠見不到葉輕了，心中有些不舍。

“認識你很高興。”

她轉(zhuǎn)頭看著眼前的孩子。

“我也是。”

葉輕仰面望著她，把準備好的一盒糖果遞過去。

“這是我送給妹妹的，希望她能快樂地長大。

因為我們一直是合作答題，所以獎勵會平分。

我拿走了獎金，無罪釋放的名額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