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葉輕窩在里邊有些昏昏欲睡，頭發還是半干的。

聞聲，她微微睜開眼，困倦道：“明天我去公司，跟李老板一塊去接貨。”

這接的貨是什么，不言而喻。

“好，那你好好休息。”楊斌應了一聲，招呼眾人收拾東西先退出去。

大家盡量不打擾小孩休息，悄悄地走了。

秦楚楓掃了專案組一眼，神色有些冷淡。

安時洋跟著他們一塊出去。

咔噠。

房門剛一關上，他反手就把安向東摁到了墻上。

“你特么剛剛看葉輕的眼神是幾個意思，別忘了她是為了你姐姐死的真相才來的。

還有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再敢戴有色眼鏡看她，我弄死你們。”

他壓著眉眼，眸底全是怒氣，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憋到現在才爆發，就為了不讓小孩傷心。

可小孩的情緒，他依舊能感覺到。

進門洗手那一刻，葉輕是害怕被他看到的。

小孩怕他嫌棄。

作為隊長的楊斌第一次沒有站出來攔著，而是靠著墻，語氣有些涼，“安少沒的沒錯，要是沒辦法全身心信賴葉輕，我建議計劃取消，明天就讓她秘密返程。

做人吶，不能端起飯碗吃飯，擱下飯碗就罵娘。”

最后一句，刺得全員都差點抬不起頭。

“隊長，阿東，還有大家也是太驚訝了……”女警員站出來想緩和氣氛。

楊斌想起當初的自己，不由苦笑一聲，“一開始我也懷疑過的，但商場劫案，毒案，文物盜竊……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葉輕冒著生命危險才保全下大家的。

昨天向東罵葉輕，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孩子哭，當時我心想的不是人、販子該死，而是自己真不是人啊。

葉輕才十歲，兩年前，五年前才多大，她一個人無父無母的孤兒在邊境又能做什么。

向東，昨天葉輕走的時候，她偷偷把檔案上你姐姐的照片拿走了。我看見，她把照片小心翼翼放錢包里了。”

那個錢包，放著她賴以生存的東西。

是她隨身攜帶的寶貝。

而安向南的照片在里邊代表著什么，無需多言。

砰。

安時洋終于聽不下去，一拳狠狠砸在安向東臉上，把人打翻在地。

“你特么的，還敢罵她，讓她哭！”

他沖上去還要動手，卻被一旁的楊斌攔住。

再下去就構成襲警了。

“好了，我最后再說一句。葉輕，我是絕對信任的。”楊斌環視眾人，聲音沉穩，“她比你們任何人都更加珍惜生命。”

后面安時洋被勸回去，眾人漸漸散開，走廊上只留下安向東。

他怔愣了半晌，又抬頭望向房間門。

對于葉輕，他的觀感始終是復雜的。

姐姐死在邊境，那里的村子都是看路仔，協同犯罪，對于持有同樣身份的葉輕，他很難有好感。

今天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捅傷司機，根本不像第一次干。

那種狠辣決絕，讓他不禁想起姐姐的慘死，在村子里所受的折磨。

可楊斌說的沒錯。

五年前，葉輕只有五歲，在還沒懂得生離死別的年紀，她即便看到了這一切又能做什么呢……

他只是在遷怒，把情緒宣泄在了一個孩子身上。

啪。

最終，他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第二天一早，李老板就把人送來了。

“葉子姐，老板約你中午去公司吃飯。”新司機已經改口，態度很是恭敬。

昨天那一刀，算是給了底下人一個下馬威。

“嗯。”葉輕還很困，只簡單點頭做了回應。

等人走了，她才稍稍醒神，看向面前四十歲左右，滿臉惶恐緊張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回葉子姐，我，我叫春蘭。”女人結結巴巴，說話時聲音都在抖。

葉輕遲疑了下，還是伸手去拉住她，“你別怕，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媽媽了。”

媽媽。

這兩個字，她說得很小聲。

女人也不管有沒有聽見，胡亂點了點頭就被牽到餐廳里吃東西。

同桌的楊斌跟安向東看她狼吞虎咽，幾次猶豫想開口問話，卻都礙于葉輕的面無表情而作罷。

自打進了昆市，葉輕的氣場就變了。

變得生人勿近，神秘又危險。

吃完早飯，看女人鞋子破了，葉輕又坐車帶她去商場買衣服。

“我……我穿不了這么好的衣裳，買給我浪費了。”春蘭看到標簽價格，擺著手不肯要。

葉輕注意到她眼睛一直在偷看隔壁，便望過去，發現是一家童裝店。

買完鞋，他們去了肯德基。

春蘭似乎沒吃過，點餐也是一問三不知，最后還是楊斌幫忙點的套餐。

等餐期間，葉輕去了一趟衛生間，用耳麥跟安時洋聯系。

“曹春蘭，這名字沒錯，三十六歲，跟李老板借了兩百多萬，為的是給女兒治病。

她女兒六歲，得了癌癥，丈夫不想治嫌浪費錢，她因此離婚帶著女兒凈身出戶，還賣過血，最后才找到網站的。”

沒想到萬中無一的苦命人，就這么被他們遇上了。

“哎，其實她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要不發發小水滴籌款也不至于來干這個。”

安時洋在那邊嘆氣惋惜。

葉輕卻知道，那女人鞋上沾了很多泥，是走了很多山路來的，在那樣貧窮落后的地方，能把女兒義無反顧帶出來已經是她全部的智慧。

從洗手間出來后，見時間也不早了，葉輕走到餐桌前，靜靜看著春蘭格外珍惜地吃著一個蛋撻。

可能是第一次嘗到這么甜的東西，她愁苦的眉眼都忍不住彎了一下。

“等一下我有事，你不用跟著。”葉輕等她吃完，才從口袋里遞了一張卡過去，“你可以去買東西，玩夠了再回酒店。”

春蘭睜著眼睛不敢置信，可還沒回話，葉輕已經干脆利落地起身走了。

她愣了幾秒，飛速伸手把銀行卡揣進口袋，胡亂把漢堡塞進袋子里，很快就去了剛剛看的那家童裝店，買了一條六歲小姑娘能穿的公主裙。

她想，女兒穿上肯定很漂亮，很好看。

結賬的時候，春蘭還有些緊張，聽到付款成功的提示音才重重松了口氣，余光瞥見一旁架子上的一條小裙子。

她忽地想起葉輕離開時的背影。

這裙子，挺適合那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