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石敢當泣
鼠群制造的混亂勝利,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徂徠山營地這潭絕望的死水,激起了滔天巨浪。自衛軍的戰士們和逃難上來的百姓們,親眼目睹了那幾袋散發著濃烈霉味的“毒糧”如何引來鼠群、制造混亂、進而擊潰了兇悍的日偽軍,救下了哨卡的兄弟,保住了營地暫時的安全。
質疑和厭惡,在生存的渴望面前迅速瓦解。當李山河忍著肩骨深處49%裂痕帶來的沉重酸痛,指揮著林書遠和老六等人,用從蒿里鬼道帶來的最后一點干凈鹽巴和大量煮沸的山泉水,小心翼翼地處理那些霉變高粱(搓洗、浸泡、反復蒸煮)時,無數雙饑餓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幾口冒著熱氣的大鍋,空氣中彌漫的不再僅僅是霉味,更是一種混雜著焦慮與希望的復雜氣息。
當第一鍋經過反復處理、顏色依舊灰暗、但霉味已大大減弱的“霉糧糊糊”熬好,分發給幾個餓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孩子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時間仿佛凝固。老人們顫抖著喝下溫熱的糊糊,孩子們狼吞虎咽。沒有想象中的上吐下瀉,沒有痛苦的哀嚎。片刻之后,老人們蠟黃的臉上似乎恢復了一絲微弱的生氣,孩子們空洞的眼神里也重新燃起了些許光亮。他們只是疲憊地靠在親人懷里,沉沉地睡了過去——這是饑餓得到最低限度緩解后的正常反應!
“活了…真的活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喜極而泣。營地中壓抑的絕望氣氛,被這微弱的生機悄然撕開了一道口子。郭洪看著這一切,這位鐵打的漢子眼眶也有些發紅,他走到李山河面前,用力拍了拍他(這次小心避開了左肩):“李兄弟!我郭洪有眼不識泰山!這糧…是神糧!是救命糧!我代表徂徠山自衛軍和所有鄉親…謝謝你們!”
信任,在死亡邊緣被艱難地建立起來。李山河被正式任命為自衛軍后勤分隊隊長(名義上),林書遠協助管理僅存的口糧和藥品分配,鐵算盤和老耿則編入了戰斗骨干序列。那幾袋系統霉糧,成了維系幾百人生存的最后希望,被嚴密看管起來,精打細算地使用。
然而,危機遠未解除。日軍的小規模試探性進攻被打退,但山下封鎖的鐵桶陣沒有絲毫松動。更大的危機如同陰云般壓頂而來。
幾天后的深夜,營地一片寂靜,只有巡邏戰士的腳步聲和傷員的低吟。李山河靠在自己簡陋窩棚的土墻上,懷中緊貼著溫熱的石敢當碎片,試圖緩解肩骨深處那持續不斷的酸脹和一種莫名的、越來越強烈的心悸感。這心悸感與裂痕的痛楚不同,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泰山石敢當”印記的預警。
突然,窩棚外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急促的腳步聲!
“大隊長!緊急情報!”一個渾身是汗、氣喘吁吁的偵察兵沖進了郭洪的指揮部(一個大點的窩棚),聲音帶著巨大的驚恐,“山下…山下泰安城里的鬼子…出動了!好多卡車!還有…還有騎兵!目標…就是咱們徂徠山!帶隊的是…是野田毅!那個刀鞘刻‘正’字的‘百人斬’屠夫!”
“野田毅?!”郭洪和指揮部里的幾個骨干瞬間臉色煞白!這個名字,代表著南京城三十萬冤魂的血債!代表著毫無人性的殺戮!
“他們…他們抓了山腳下馬家莊全村的老百姓!男女老少…足有兩百多口!”偵察兵的聲音帶著哭腔,“野田那畜生放話出來…說…說要是自衛軍不交出所有武器和糧食,下山投降…他就…他就要在馬家莊…重現‘南京壯舉’!時間…就在明天正午!”
嗡——!
消息如同晴天霹靂,瞬間炸懵了指揮部里的所有人!空氣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
交出武器糧食投降?那是自取滅亡!更是對死難同胞的背叛!
不交?眼睜睜看著馬家莊兩百多無辜鄉親被野田毅那個魔鬼屠殺?重現南京慘劇?!
這是絕戶計!是陽謀!野田毅就是要用同胞的性命,逼自衛軍下山決戰,或者徹底摧毀自衛軍的抵抗意志!
絕望的陰云,比之前任何一次饑餓都更沉重地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連郭洪這樣的硬漢,此刻也雙目赤紅,拳頭捏得死白,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想不出任何兩全的辦法。硬拼?山下是野田毅的精銳,還有兩百鄉親作為人質!這仗怎么打?
就在這時,李山河掀開窩棚的草簾,走了進來。他顯然也聽到了消息,臉色在油燈下顯得異常蒼白,但眼神卻沉靜得可怕。他左肩胛骨處,那49%的裂痕正傳來一陣陣清晰的、如同被重錘敲擊的鈍痛!更讓他心驚的是,懷中那塊一直溫熱的石敢當碎片,此刻竟變得滾燙!并且微微震顫著,發出一陣陣極其細微、卻仿佛能穿透靈魂的嗡鳴!像悲泣,像怒吼!
“郭大隊長,”李山河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不能投降…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鄉親們死。”他走到簡陋的作戰地圖(手繪的)前,目光死死鎖住馬家莊的位置。
“你有辦法?”郭洪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火苗。
李山河沒有直接回答。他閉上眼,左手緊緊按在滾燙震顫的石敢當碎片上,右手手指無意識地在地圖邊緣劃動著。肩骨裂痕的劇痛、石敢當碎片的悲鳴、靈魂深處“泰山石敢當”印記的灼熱,以及腦海中那沉寂的算盤珠子,此刻仿佛被野田毅這個名字帶來的滔天血煞之氣徹底引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算盤珠子在他腦海中瘋狂地、毫無規律地爆響!不再是之前任務式的清晰指引,而是一種被巨大悲憤和殺意沖擊下的、混亂而狂暴的計算!無數冰冷的信息碎片和畫面強行涌入他的意識:
“歷史錨點:南京血債。”
“目標:野田毅(百人斬)。”
“關聯烙印:醋坊殺陣(范維新終結)。”
“執行悖論:拯救人質與擊殺目標不可兼得(當前條件)。”
“超限代價預兆:肩骨裂痕崩解臨界(50%)。”
“石敢當悲鳴:警示大劫(關聯‘泰山石敢當’碎碑隱喻)。”
信息如同鋼針般刺痛著他的神經。拯救人質與擊殺野田毅,在當前力量對比下,是近乎無解的死局!而強行破局,代價可能是他肩骨的徹底崩解!
“辦法…”李山河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那眼神混合著極致的痛苦、決絕和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瘋狂。他指著地圖上馬家莊附近一片標注著“亂葬崗”的復雜溝壑區域,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辦法…就在這!用糧…用命…賭一把大的!”
“野田毅要‘正’字…老子就用這亂葬崗…給他刻個大大的‘終’字!”
窩棚內,油燈的火苗在李山河眼中瘋狂跳動的殺意映照下,劇烈地搖曳著。石敢當碎片的悲鳴,在他掌心愈發急促。肩胛骨深處那49%的裂痕,正發出不堪重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