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不等她回應,五指已然扣住她肩頭。
“你敢——”謝明璃怒斥,抬手欲阻,但下一瞬,已被楚寧一掌按倒在地,脊背撞上冰冷巖面,劇痛令她臉色驟變。
“少廢話?!背幷Z氣冷峻,眼神猶如雷霆破空,“命重要,還是面子重要?”
謝明璃咬緊牙關,羞怒交織,渾身發顫,卻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忍著點?!背幍吐暤?,手掌探向她衣襟,指尖微頓,卻終究還是將外袍撕開。
她里面只穿著一層冰蠶絲襯衣,柔薄如翼,肌膚幾近透明。
可這本應瑩白如雪的肌膚上,此刻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紫黑雷紋,如毒蛇游走,雷煞之力深入血脈,幽光吞吐之間,透著致命的寒意。
楚寧神色一凝,指尖順著雷紋走勢迅疾點出,直封十三處關鍵大穴,穩住毒力蔓延。
謝明璃身體猛地一僵,眼中泛起劇痛,但仍強咬唇瓣,硬生生忍下。
“你……”她低啞開口,卻被楚寧打斷:
“閉嘴,我在救你。再耽擱半息,你心脈就會被雷毒噬盡。”
謝明璃咬破唇瓣,血珠落下,濺在楚寧手背,竟被雷勁蒸發成一縷淡淡血霧。
忽然間,她肩頭的雷紋蠕動扭曲,一張模糊的鬼面虛影浮現,獠牙張裂,口中噴出一道紫黑毒液,如箭般直射楚寧面門。
“小心!”謝明璃驚呼,已來不及阻止。
楚寧卻毫無遲疑,反手一掌按住鬼面雷紋,掌心雷光驟然綻放。
“轟——”
熾烈雷勁由掌入體,如奔雷灌注,沿謝明璃經脈狂涌,與陰煞雷毒正面沖撞。
“??!”
她猛然挺身,五指死死摳入地面,青石裂開,指節泛白,整個人幾乎被撕裂般劇痛席卷。
“忍著?!背幷Z聲不變,卻更低更沉。
謝明璃雙目發紅,喘息間聲音微啞:“本姑娘……何時……需要你提醒……”
雷勁越發洶涌,層層沖刷她體內的陰雷之力,似烈火煅骨,將雷毒逼至她肩胛、手臂、心口各個節點。
雷紋處的鬼面劇烈扭曲,發出凄厲嘶鳴。七竅涌出紫黑之霧,卻被楚寧掌中陽雷如刀劈碎,寸寸瓦解。
最終,隨著一縷焦灼氣息逸出,那纏繞謝明璃心脈的紫黑雷毒,化作青煙自毛孔緩緩飄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蝕般的腥甜氣息。
她整個人癱軟在地,大口喘息,冰冷的石面貼著她蒼白臉頰,發絲凌亂,衣襟破碎,仿佛從地獄邊緣掙扎歸來。
可就在她意識漸漸恢復的瞬間。
“嘶——!”
雷毒殘勢驟然反噬,如狂蟒倒卷,順著楚寧的掌心瘋狂反撲。他手腕上的皮膚瞬間浮現紫黑電紋,毒雷如蛇,直竄識海。
楚寧眼神驟冷,竟未有絲毫遲疑,雙掌一緊,反而將那股雷毒引入體內。
“狂妄?!彼吐曂職?,猛然運轉《驚雷刀訣》,體內雷勁如江海倒灌,攜陽剛霸烈之力,迎頭撞上那殘余的陰煞雷流。
“轟!”
兩股雷力在他經脈之中激烈碰撞,雷光肆意,楚寧身周氣流扭曲,空氣發出陣陣爆鳴。
那一刻,整個山洞雷芒暴漲,霆聲震耳,石屑飛濺。
“噗——!”
謝明璃身軀一震,猛然吐出一口濃稠如墨的毒血,濺在地面,發出滋滋腐蝕之聲。
幾息之后,她肩頸鎖骨處的雷紋,宛若退潮般迅速消退,皮膚重新恢復蒼白清透。
雷毒,終于被徹底逼出。
她伏地喘息,衣袍濕透,掌心顫抖,卻能清晰感受到,體內那些原本撕裂經絡的劇痛,已經如潮水般褪去。
她緩緩抬頭,望向那依舊盤膝而坐、調息中的男子。
“你……到底是誰?”
楚寧并未立刻回答,只是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真氣如絲線回歸丹田,這才睜開眼,語氣平淡:“奔雷武館,一名普通弟子罷了?!?/p>
謝明璃目光深沉,沉默片刻,輕聲開口:“若只是普通弟子,又如何能逼退陰煞雷毒?”
她盯著楚寧的眼睛,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探問:“你修的是陽雷之勁,且運轉之法極為純熟……看來你不僅是奔雷武館的內門弟子,還是這次青云擂的……代表之一吧?”
楚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反問:“你何以篤定?”
謝明璃神色從容,眼中卻依舊警惕:“因為只有參賽者,才會主動涉險救我——你是在打探我身上的秘密。”
楚寧輕笑:“看來你清醒得挺快?!?/p>
謝明璃抬手抹去唇邊殘血,緩緩坐起,微微拱手:“你救了我一命,我謝明璃,欠你一份人情。”
“此話我記下了。”楚寧眼神一閃,隨即站起身,拍去衣袖塵土,“倒是姑娘的秘密,似乎比人情更重些?!?/p>
謝明璃輕聲一笑,目光中卻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與戒備:“若公子真有心——在青云擂上,自會見分曉?!?/p>
山洞中余雷未散,焦土仍溫。兩人對視片刻,皆不再言,沉默中各藏心思。
半柱香后,二人整理衣袍,踏出山洞。
天色已破,遠處青州府城影映朝霞,巍峨城墻仿佛沉睡巨獸,靜臥云下。
……
翌日清晨,晨霧初散。
謝明璃的馬車緩緩駛過護城河時,楚寧已數到第十三具尸體。
這些尸體被立在橋頭,身掛“流民暴徒”木牌,面色青灰,血跡未干。守城兵的長槍斜倚在石欄上,血珠滴落,在冬日陽光下反射出森冷寒光。
“你在數什么?”謝明璃撩起珠簾,聲音淡淡。
楚寧垂眸,拭去指尖沾染的血:“算一算,這里頭到底有幾個是‘暴徒’?!?/p>
他頓了頓,目光穿過霧氣望向河面,“這城,連水都比別處紅?!?/p>
謝明璃沒有回應,只指尖輕轉那枚冰魄寒髓,幽光流轉間,一絲冷意于指腹浮現。
馬車正欲入城,忽然急停。
外頭傳來鐵鏈拖地的刺耳聲——三十六名囚犯戴著沉重鐐銬,被武侯府護衛驅趕讓道。
“讓開!驚了貴人車駕,把你們扔河里喂魚——”
護衛正呵斥時,簾內伸出一只雪白手掌,輕輕一抬。
謝明璃淡聲:“住口?!?/p>
馬蹄頓止。
那一刻,囚犯們似有感應,齊齊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聲音沉悶,帶著血。
她掩簾無聲,車輪碾過石路,碎裂的血珠將車轅上的玄鳥鎏金瞳孔染成赤紅。
……
朱雀大街上,商販呼喝,樓閣林立,香霧與塵囂交錯。人聲鼎沸,街市繁華,青州府的浮華勝景盡收眼底。
楚寧望著街頭,神情卻逐漸沉凝。
不遠處,酒樓門前。
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跪伏街角,面前擺著一只破碗,碗中僅有數枚銅錢。他的身旁,蜷縮著一個瘦弱孩子,臉頰風裂,唇邊結霜。
他們的存在仿佛空氣,路人如潮水般擦身而過,無一停留。
忽然,一名錦衣公子踱出酒樓,滿臉厭惡:“怎么哪兒都有臟東西?來人,趕走他們!”
隨從應聲,一腳踢翻老人的破碗,銅板滾落滿地。
老人顫抖著伸手去拾,卻被狠狠推倒。那孩子驚恐地撲上去,卻被一腳踹開,撞在青石路上,嘴角立刻滲出血絲。
楚寧靜靜看著,指節緩緩收緊,眼底浮現一抹殺機。
謝明璃察覺,輕聲道:“公子何必動怒?世道如此,非你一人之憤可改?!?/p>
“他們只是……想活著?!背幝曇舻统?,透著一絲嘶啞。
謝明璃掀簾望去,目光冷淡,語氣平平:“可活著,本就是一件奢侈事。你以為他們是‘人’,可這城,不這么看?!?/p>
她垂下眼睫,手指收回簾內,那枚寒髓吊墜悄然冷卻。
車輪重新滾動,在血與塵之間駛入城中深處。
而他們的身后,那個孩子抱著老人破敗的身體,久久未動。
風,愈發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