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對面沉默了一陣，伴隨著掀開被子、起床、穿拖鞋、然后又摔了一跤的聲音，對方似乎好不容易爬到放傳真機的房間，又傳來撞倒椅子的聲音，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像是幼犬的嗚咽。

連電話對面的淺川柚希都不忍心聽下去了：“你沒事吧？汐里。”

過了好一會兒，揚聲器里才傳來若宮汐里帶著哭腔的驚呼聲：“這是你寫的？明明只寫了螢火，可我好像看見一個人孤獨站在荒野里，連呼吸都帶著涼意……柚希，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冬天去了一趟哥斯達黎加避寒，回來后，難道開竅了不成？”

“哼！人家本來就很厲害的好不好？”聽到閨蜜驚訝，淺川柚希心滿意足地挺起了胸膛，雖然不是她寫的，但此刻仿佛與有榮焉。

大小姐久違地體驗一回輕小說主角開掛的快樂，可還沒維持多久，便被電話對面的閨蜜識破了。

“說吧，你找誰寫的？”若宮汐里聲音里都透露著不信任，“不會花錢買的吧？”

“咳咳…”淺川柚希沒繃住，咳嗽了兩聲，“我剛才不是提醒了，是涼宮君寫的。”

若宮汐里在記憶里瀏覽了好一陣，都沒有找到俳句圈子里姓涼宮的老師，沒等她追問，淺川柚希連忙補充道：

“噢，差點忘了，你不認識涼宮君，他是我大學閨蜜的男朋友，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

大小姐輕嘆了口氣，聲音陡然提高了兩度，接著說道：“為了你，我可是求了他好幾遍，人家才肯答應幫你寫的。”

電話對面又沉默了幾秒，認真地吐出幾個字：“謝謝。”

“你不用感謝我，應該謝涼宮君才對。”

“我隔日定會登門道謝。”

“大家都是朋友，用不到那么正式。”

“……那我要怎么感謝啊？”

聽著閨蜜的困擾，淺川柚希眼中亮起了狡黠的光芒，她等的就是這句話，笑盈盈地開口：“其實很簡單，涼宮君即將作為推理小說作家出道，他處女作會在第三期《ALL讀物》上刊載，你隨便讓你們家的連鎖書店給個小推薦位，人情不就還了。”

電話對面的若宮汐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千般敷衍應承，不如一次雪中送炭，她現在確實需要一首高水準的俳句應對困難。

而這樣的俳句本身就可遇不可求，更何況那些知名的俳人鳥都不鳥她，屬于有錢也買不了。

幾乎沒有多少猶豫，她便爽快地答應了。

而大小姐露出了得逞的微笑，說實話花僅僅20萬日元買如此水準的俳句，她還是有點心虛的。

這下，總算讓自己心里平衡了一點。

當然了，她也沒忘記坑閨蜜：“對了，后面還有兩首俳句，你看看。”

若宮汐里聽信了好閨蜜的話，滿懷期待地盯著第二首俳句，從開頭讀了起來：“迷蒙馬背眠，月隨殘夢……”

然后翻頁。

嗯？

怎么沒了？

又接連翻了幾頁，全都是白紙。

不是，你起碼將前12個音節都寫完啊，從次句的中間斷開什么意思？這不是純折磨人嘛。

這讓若宮汐里想起了小時候正吃著喜歡的食物時，卻被母親大人以健康的名義強行往她嘴里塞青椒的悲慘經歷。

明明味道苦澀，卻不能吐出來，只能強忍著眼淚將其咽下去，之后便委屈地不停往嘴里灌清水，只為了把那苦澀的味道沖走。

可心里的苦澀，用水是沖不走的。

接著揚聲器里傳來閨蜜幸災樂禍的笑聲，那笑聲無比的燦爛，人在做壞事的時候是最有耐心的。

………

江戶川區，冬日的商店街稍顯冷清，上杉書店的大門緊閉，門口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但二樓卻燈火通明。

“哥哥，真的要送給我嗎？這實在是太貴重了。”

上杉凜愛不釋手地拿著涼宮佑給她買的隨身聽，小眼神還在偷偷地觀察著姐姐的表情。

“當然是送給你的。”

隨身聽都是涼宮佑玩膩的東西了，不過在連智能手機都沒有的1997年，這東西還在流行著，而且價格不便宜，索尼中端的隨身聽差不多都一萬日元。

“妹妹什么時候這么客氣啦？別忘了對哥哥好好說一聲謝謝哦。”上杉悅奈同樣收到了禮物，還沒來得及打開。

見姐姐同意了，上杉凜歡快地將隨身聽收了起來，聲音清脆地說：“最喜歡哥哥了。”

她連忙回房間充上電，打算明天去同學家借幾個磁帶聽歌。

上杉悅奈在涼宮佑的指引下，打開了自己的禮物，一件漂亮的深紫色連衣裙，她剛想說謝謝，卻發現里面還有一件。

她用指尖拎著白色肩帶，將那件薄的近乎透明、幾乎沒有布料的白色睡衣拎了起來，用看壞人的眼神盯著涼宮佑。

盯著他莫名地發虛，條件反射地找借口：“那個……白色顯粉……不是快到春天了，天氣熱了，睡衣還是薄點好。”

“你撒謊。”上杉悅奈一想到自己穿這件睡衣的模樣，就臉頰緋紅，不僅布料少，還透明，這幾乎什么都遮不到。

這對于一個同房了好幾天，仍要求關燈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太超綱了。

“撒謊是人之本性。”涼宮佑還想狡辯，“在大多數時間里，我們甚至都不能對自己誠實，不過我不一樣，我人老實話不多，且特別誠實，悅奈，今晚能開燈，讓我看看你害羞的模樣嗎？”

上杉悅奈臉頰飛快地漲紅，滾燙滾燙的，自己頭都要冒煙了，看到涼宮佑可憐巴巴的眼神，意志瞬間不堅定了，張了張嘴：“我，我…”

可看到涼宮佑眼袋下的黑眼圈，她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瞬間改口道：“今天晚上，我去妹妹房間睡覺，你好好休息，不要熬夜了。”

呃……涼宮佑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可他真的一點都不嫌累啊，他甚至還想更勞累一點。

就在這時，上杉凜的臥室門打開，兩人立刻繃緊神經，涼宮佑連忙轉身擋住了妹妹的視線，上杉悅奈趕緊將那件睡衣塞進袋子里。

“姐姐在藏什么？你們是不是背著我偷偷買了好吃的？我也要吃。”上杉凜好奇心滿滿。

涼宮佑余光瞥見悅奈把東西收拾好了，便松了口氣，笑呵呵地敷衍道：“不行哦，只能你姐姐一個人吃，還有，下次不要再急匆匆的跑出來了，女孩子要淑女一點。”

涼宮佑生硬地轉移話題，但上杉凜見姐姐臉紅，便了然于心，她沒有在這上面深究，手掌一翻，拿出來一張住民基本臺賬卡：“下午收拾東西的時候將哥哥之前買的身份找出來了。”

上杉悅奈湊了過來，跟涼宮佑同時低頭看了過去。

上面赫然寫著“藤原誠介”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