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像揣了只活蹦亂跳的蛤蟆。眼前這片亂石坡,月光慘淡,怪石嶙峋如巨獸獠牙,那幾個飄忽不定、散發(fā)著濃重土腥和怨氣的人影(姑且稱之為人影吧),比趙鐵柱半夜查崗還讓人心頭發(fā)毛。繞路?那得繞到猴年馬月去,天都快亮了!寒潭底下的小石頭可等不起!
“黃三爺,瞅準空子,咱溜邊兒走!跟緊我,別掉隊!”蘇楠壓低聲音,對腳邊的黃皮子下達指令。他貓著腰,盡量把自己縮進破棉襖里,貼著冰冷濕滑的石壁陰影,像只偷油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挪動。懷里那皺巴巴的“咸魚皮避水囊”捂在口鼻處,雖然造型滑稽,但持續(xù)提供的濕潤氣流讓他呼吸平穩(wěn)不少,也隔絕了一部分那腐朽的怨氣味道。
> *(蘇楠內心吐槽:*“娘的,這造型…要是被村里二丫看見,鐵定以為我餓瘋了在啃咸魚干…不過保命要緊,形象算個屁!這‘咸魚皮’還真頂事兒,至少沒被這鬼地方的陰風嗆死。”*)*
他手里緊緊攥著那根立下“奇功”的燒火棍,棍尖還殘留著之前那水猴子留下的、散發(fā)著漚糞池般惡臭的粘液。這玩意兒現(xiàn)在成了他唯一的“物理超度器”。
> *(蘇楠掂量著棍子:*“二狗啊,你這棍子開過光?還是那水猴子是個‘紙老虎’?不管了,沾過‘鬼血’的棍子,沒準兒對這些石頭縫里的‘老住戶’也有點威懾力?…希望吧!”*)*
一步,兩步…蘇楠感覺自己的腳底板踩在冰冷的碎石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緊張得腿肚子直抽筋。一個穿著破爛解放裝、半個腦袋都癟了的“影子”,正漫無目的地在他前方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徘徊”,動作僵硬得像公社廣播站卡了殼的留聲機。
蘇楠屏住呼吸(雖然戴著“咸魚皮”也不太需要),貼著石壁,試圖從它背后溜過去。距離越來越近…三米…兩米…那影子似乎毫無察覺,依舊對著虛空“發(fā)呆”。
就在蘇楠即將成功繞過它的瞬間!
“嗚…額…” 那癟了腦袋的影子突然發(fā)出一聲低沉、痛苦、飽含怨毒的嗚咽,猛地轉過身來!它那僅剩的半邊臉上,一只渾濁發(fā)白的眼珠死死盯住了蘇楠的方向!一股比剛才濃烈十倍的土腥腐臭和冰冷怨氣撲面而來!
“操!被發(fā)現(xiàn)了!”蘇楠魂飛魄散,想也沒想,幾乎是本能地,把手里那根沾著“綠毛牌毒藥”的燒火棍當門閂一樣,朝著那影子就掄了過去!不求傷敵,只求逼退!
呼!
燒火棍帶著一股惡風,劃破陰冷的空氣。棍尖殘留的粘液似乎對這股怨氣產(chǎn)生了某種奇特的反應,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嗤嗤”聲,像是冷水滴進熱油鍋。那癟腦袋影子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異種陰穢”氣息的攻擊驚了一下,動作一滯,發(fā)出一聲更尖銳的嗚咽,下意識地向后飄退了幾尺!
> *(蘇楠又驚又懵:*“嘿?!真有用?!這水猴子的‘體液’…感情是‘鬼見愁牌’驅邪水?還是‘以毒攻毒’?…這他媽都什么跟什么啊!”*)*
機會!蘇楠哪敢停留,趁著對方被“熏”退的空檔,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同時對黃三爺吼道:“跑!別回頭!”
“吱吱!”黃三爺反應賊快,瘸腿絲毫不影響逃命速度,嗖地一下竄到蘇楠前面帶路。
一人一黃皮子在亂石坡上亡命狂奔,身后是數(shù)個被驚動、發(fā)出憤怒嗚咽、裹挾著冰冷土腥氣撲來的地縛靈影子!它們速度不快,但那股子如影隨形的怨毒和寒意,凍得蘇楠后背發(fā)麻。
“黃三爺!快!出口在哪疙瘩?!”蘇楠感覺肺快炸了,邊跑邊喊。
“吱!”黃三爺一個急轉彎,鉆進兩塊巨大山石夾縫形成的狹窄通道。蘇楠毫不猶豫地跟著鉆了進去!通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身后的怨氣被巖石阻擋,暫時隔絕。蘇楠不敢停,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沖出通道!
眼前豁然開朗!雖然依舊是荒涼的山野,但熟悉的村落輪廓已經(jīng)模糊地出現(xiàn)在山下!那股子陰冷刺骨的怨氣被甩在了身后!
“呼…呼…呼…”蘇楠癱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大口喘氣,感覺心臟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幽深的石縫,心有余悸。
> *(蘇楠抹了把冷汗:*“我的個老天爺…這趟‘趕集’,比跟趙鐵柱下地掙一天工分還累!差點把命搭進去!這‘咸魚皮’和‘綠毛棍’…還真是歪打正著的保命神器?…這世道,活命都得靠邪門歪道了!”*)*
他檢查了一下自己,除了跑得一身臭汗,棉襖被石頭刮破幾道口子,倒沒受什么傷。就是那根“綠毛棍”,棍尖的粘液似乎消耗了不少,味道也淡了些。
> *(蘇楠看著棍子:*“這‘驅邪水’看來是消耗品…得省著點用,關鍵時刻當‘生化武器’使!”*)*
歇了口氣,辨認清楚方向,蘇楠帶著黃三爺,朝著山下倉庫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xù)前進。有了之前的教訓,他更加警惕,專挑草木茂盛、陰影濃重的地方走,盡量避開開闊地。
終于,在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月亮變得蒼白無力時,蘇楠看到了那熟悉的、被雜物堵得嚴嚴實實的倉庫輪廓。一股夾雜著汗臭、草藥味和絕望氣息的沉悶味道,隱隱飄了過來。
**回來了!**
蘇楠精神一振,加快腳步。他繞到倉庫后面那個被破麻袋片掩蓋的“狗洞”處,壓低聲音,發(fā)出約定好的、模仿夜貓子叫的暗號:“咕咕…咕咕咕…”
里面沉寂了一下,隨即傳來趙鐵柱刻意壓低的、帶著緊張和期盼的粗嗓門:“…蘇楠?是你小子?!”
“是我!趙隊長!快開門!”蘇楠急切地回應。
雜物被迅速挪開,趙鐵柱那張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的黑臉出現(xiàn)在洞口,看到蘇楠雖然狼狽但還算囫圇個兒,明顯松了口氣,蒲扇大的手一把將他拽了進去!
“咋樣?!東西…踅摸著了沒?!”趙鐵柱壓低聲音,急切地問,眼睛死死盯著蘇楠。倉庫里,原本死氣沉沉的人們,也都被驚動了,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在蘇楠身上,充滿了絕望中最后一絲希冀的火苗。李寡婦更是掙扎著想爬起來,被旁邊的二狗死死按住,但那雙枯井般的眼睛,死死釘在蘇楠臉上。
蘇楠喘勻了氣,沒廢話,直接從懷里掏出了那個皺巴巴、灰撲撲的“咸魚皮避水囊”。在倉庫昏暗的光線下,這玩意兒看起來更寒磣了,像塊被踩了八百遍的破魚鰾。
眾人的目光,從期盼,瞬間變成了…驚愕和難以置信。
“這…這是啥玩意兒?”趙鐵柱眉頭擰成了疙瘩,指著那破皮囊,聲音都變了調,“蘇楠,你…你不會是讓鬼市的‘掌柜的’給糊弄了吧?拿咱們的‘袁大頭’(指鬼錢)和你的寶貝符,就換了這么個…破魚泡?!”
“是啊,蘇小哥,這東西…能下水?”旁邊一個老農也忍不住質疑,語氣里滿是失望。
李寡婦眼中的光,眼看著又要熄滅。
“別小看它!”蘇楠趕緊解釋,把“咸魚皮”往自己口鼻上一捂,含糊但清晰地演示,“你們看!戴上它,在水里能喘氣兒!不信你們試試!”他把皮囊遞給最近的趙鐵柱。
趙鐵柱將信將疑,學著蘇楠的樣子把皮囊捂在臉上。一股帶著魚腥味的濕潤氣流涌入鼻腔,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甕聲甕氣地驚呼:“嘿!真…真能喘氣兒!神了!”他趕緊拿下來,又驚又奇地反復翻看這不起眼的玩意兒。
這下,倉庫里炸開了鍋!希望的火苗重新點燃,而且燒得更旺了!人們圍著那個“破魚泡”,嘖嘖稱奇,仿佛看到了救命的仙丹。
> *(蘇楠內心得意又心酸:*“看見沒?人不可貌相,‘魚泡’不可斗量!這可是老子用血汗錢(鬼錢 血符)換來的!雖然看著磕磣,但關鍵時刻能頂大用!鬼市那灰影子奸商是黑了點,但東西還算…能用?”*)*
“能喘氣兒就好!能喘氣兒就好!”李寡婦激動得語無倫次,又想下跪磕頭,被蘇楠趕緊扶住。
“有了這個,就能下寒潭了!”蘇楠斬釘截鐵地說,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趙鐵柱臉上,“趙隊長,事不宜遲!天快亮了,那些‘東西’白天可能會消停點,但寒潭底下啥情況還不知道,得抓緊!”
趙鐵柱重重一拍大腿:“中!干他娘的!”他立刻開始部署,“二狗!去把倉庫里最結實的麻繩找出來!老蔫兒!你眼神好,去氣窗那兒盯著外面動靜!其他人,把門板再加固一層!蘇楠要下水救人,咱得把家給他守好了!”
倉庫里瞬間忙碌起來,絕望的氣氛被一種悲壯的、背水一戰(zhàn)的緊張感取代。
蘇楠也沒閑著。他找了個角落,開始做最后的準備。
1. **“咸魚皮避水囊”再加工:** 他用破布條把那兩根細得快斷的皮繩仔細加固,牢牢系在腦后,確保下水后不會脫落。又反復測試了幾次呼吸,確認沒問題。
> *(蘇楠嘀咕:*“這玩意兒…希望別關鍵時刻漏氣兒啊…要是下水后變‘慢撒氣潛水艇’,那樂子就大了!”*)*
2. **“綠毛打鬼棒”升級:** 他找來一小塊破布,小心地把燒火棍棍尖殘留的、已經(jīng)半干的粘液刮下來,均勻地涂抹在棍子的前三分之一段。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在角落里彌漫開來,旁邊路過的人紛紛捂鼻側目。
> *(蘇楠屏住呼吸操作:*“對不住了各位…忍忍!這可是‘綠毛牌’特效驅邪膏!沒準兒對付水猴子有奇效!就是這味兒…堪比公社化糞池爆炸!”*)* 他找了根布條把涂抹了“特效膏”的部分纏起來,防止味道太沖把自己先熏暈。
3. **“戰(zhàn)略儲備糧”定位:** 他把趙鐵柱給的那塊硬得像磚頭的雜糧餅,用破布包好,塞進懷里最貼身的地方。
> *(蘇楠盤算:*“這玩意兒,關鍵時候能當板磚拍鬼,餓極了能當壓縮餅干啃(雖然可能崩掉牙),實乃居家旅行、下寒潭摸鬼的必備良品!趙隊長,講究人!”*)*
4. **煞氣運轉:** 他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運轉《煞氣導引初解》里那點可憐的法門。倉庫里彌漫的陰氣、絕望之氣,甚至還有一絲絲之前祛陰湯殘留的草藥氣,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導、納入體內那微弱的煞氣循環(huán)中。不是為了變強多少,而是為了保持最佳狀態(tài),同時讓身體適應水下的陰寒。
> *(蘇楠感受著體內微弱的冰涼氣流:*“這邪門功法…練久了不會真變半人半鬼吧?…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活著把小石頭撈上來就行!”*)*
天色越來越亮,倉庫外彌漫的陰冷霧氣似乎淡薄了一些,活死人那種無意識的嘶吼也稀疏了不少。但倉庫內,氣氛卻凝重到了極點。
二狗找來了小半盤粗壯的麻繩,一圈圈仔細地檢查著,生怕有磨損的地方。趙鐵柱親自把麻繩的一端牢牢系在倉庫里一根最粗的頂梁柱上,另一端打了個結實的活扣,準備系在蘇楠腰上。
李寡婦默默地把一個用破布包著的東西塞到蘇楠手里。蘇楠打開一看,是一個小小的、磨得光滑的桃木符,刻著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石頭他爹…以前去后山砍柴…從一個破廟里撿的…說是能辟邪…”李寡婦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神里是母親最后的祈求。
蘇楠鄭重地把小桃木符貼身收好,點點頭:“嬸子,放心。”
一切準備就緒。
蘇楠站在那個被雜物堵住、只留一絲縫隙的倉庫大門前。他緊了緊腰間的麻繩,確認“咸魚皮避水囊”牢牢固定在口鼻處,手里握著那根纏著布條的“綠毛打鬼棒”,懷里揣著硬餅和小桃木符。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趙鐵柱雙手死死拽著麻繩,手臂肌肉虬結,眼神凝重;二狗握緊了拳頭,小臉繃得緊緊的;李寡婦被兩個婦人攙扶著,嘴唇咬出了血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希望、絕望、恐懼、決絕…種種情緒在這破敗的倉庫里交織。
蘇楠深吸一口氣,那口氣透過“咸魚皮”,帶著淡淡的魚腥味涌入肺腑。他眼神變得銳利如刀,對著趙鐵柱一點頭。
“開門!”
堵門的雜物被迅速挪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清晨微冷的空氣夾雜著外面殘留的淡淡腐臭涌了進來!
蘇楠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沖了出去!腰間粗壯的麻繩瞬間繃緊!
目標——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