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
老朱與兩小只正在閑聊,等待錦衣衛的調查結果。
“雄英,你現在也年滿十歲了,是時候給你加加擔子了!”老朱突然開口,渾濁的目光掃過嫡長孫挺直的脊梁。
按照老朱設想的職制,“皇太子嫡長子為皇太孫,次嫡子,并庶子,年十歲皆封郡王,授以鍍金銀冊、銀印”,而今朱雄英已經年滿十歲,馬上十一歲了,那冊封太孫一事也該落實下去。
畢竟兩小只太過無法無天,比如這次直接私下調動錦衣衛,很容易落人口實。
但如果朱雄英是太孫的話,那一切都還好說,畢竟太孫也是儲君。
朱雄英聽到這話,立刻就反應了過來,不過他倒是不覺得意外,私底下已經有人稱他為“太孫殿下”了,沒什么好說的。
“孫兒愿為祖父分憂。”
朱高熾倒是眼睛一亮,腆著臉追問道:“皇爺爺,那我呢?英哥兒做了太孫,我這怎么著也得撈個封號吧?”
什么狗屁“小胖殿下”,實在是太難聽了些。
老朱沒好氣地白了小胖墩一眼,嗤笑道:“給你封個燕世子,自己去倭國吧!”
朱高熾:“???”
臥槽?
你大爺啊!
這不是拔吊無情卸磨殺驢嗎?
小胖墩頓時就不樂意了,怒罵道:“老逼登,你這是卸磨殺驢啊!我這鞍前馬后……”
“住口!”朱元璋猛地拍案而起,龍椅吱呀作響,“私調錦衣衛還敢邀功?若不是看在你機靈......”
話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
毛驤跌跌撞撞沖進來,額頭上滿是冷汗,手中卷宗被攥得發皺。
“陛下!查清楚了!”他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趙瑁、王惠迪等人勾結地方布政司,私改賬冊,侵吞稅糧逾兩千四百萬石!”
“六部尚書有兩人,六部侍郎有九個參與,侍郎以下官吏九成皆在名單之上,更有十二個布政司卷入其中……”
無怪毛驤滿頭大汗,實在是這案子太過驚人了些!
六部幾乎全軍覆沒,還牽扯到十二個布政司!
他話音一落,殿內瞬間陷入了死寂。
朱元璋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劇烈滾動。
他顫巍巍扶著龍椅扶手起身,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著青白。
殿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竟蓋不住帝王壓抑的喘息。
“好好好!”朱元璋突然獰笑,笑聲里帶著令人脊背發涼的森然,“朕廢丞相、設六部,宵衣旰食十余年,竟養出這群碩鼠!”
他抓起供詞狠狠摔在地上,宣紙紛飛間,朱高熾瞥見老朱脖頸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青蛇。
沒辦法,老朱本就痛恨貪官污吏,即位后也一直在重典治貪,結果現在卻爆發出如此驚天大案,老朱要是不暴怒那才是怪事。
這案子有多么嚇人?
從中央到地方形成了一整套利益輸送網絡,卷入其中的官員不計其數,贓款數額高達千萬石糧食……換做任何一個帝王,都絕對無法容忍,勢必會大開殺戒!
暴雨裹挾著狂風灌進殿內,將燭火吹得明明滅滅,映得朱元璋的臉忽紅忽白,恍若修羅。
“傳旨!”朱元璋突然扯開喉嚨嘶吼,聲如破鑼,“著禁軍封鎖九門,宣三品以上官員即刻入宮!”
老朱踉蹌著走下了龍椅,神情都有些恍惚。
“御史臺……好一群尸位素餐的廢物!”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雨幕時,乾清宮內已跪滿瑟瑟發抖的官員。
朱元璋冷冷地立在陛階之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他手中那本沾滿墨漬的賬冊,此刻似有千鈞之重,每一頁翻動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一千三百萬石糧食!”朱元璋突然暴喝,聲如驚雷炸響在寂靜的朝堂。他猛地將賬冊狠狠摔在石階上,紙頁紛飛間,驚起階下百官一陣騷動。
“夠養活多少黎民百姓?夠裝備多少將士?”
朱元璋沙啞的質問在殿內回蕩。
“你們摸摸良心——朕待你們哪點不好?”
這句話似重錘,敲得百官心驚肉跳。
許多人額頭貼地,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就被帝王的怒火吞噬。
太子標臉色也極其難看,他怎么都想不到,朝中竟然存在這么一個貪腐集團,還侵吞了國朝如此多的錢糧。
規模之大,數額之大,簡直讓人脊背發涼!
關鍵是御史臺這個監察機構竟然毫無察覺,形同虛設!
下意識地,太子標就看向了御史臺的都御史韓宜可,此刻他正神情恍惚地跪倒在地上。
“陛下息怒,臣等定當……”
說實話,韓宜可心里很憋屈,因為御史臺改組之后,他這個都御史才走馬上任,可時至今日都沒有什么作為。
畢竟他接手的御史臺只是個空架子,又充斥諸如鄭士元這等腐儒,想要監察百官無疑難上加難。
現在爆發出如此驚天大案,御史臺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息怒?”朱元璋突然暴起,抄起奏章就砸了過去,擦著韓宜可耳際飛過。
“前兩年剛爆出一個空印案,今年又來個貪腐案!你們當朕是睜眼瞎?”
老朱的聲音越來越高,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吶喊。
“錦衣衛!凡是與此案主謀有書信往來、銀錢交易的,統統抓起來!一個不留!”
“陛下饒命!”人群中有人突然崩潰,連連磕頭,額頭很快滲出鮮血。
這一聲哭喊,仿佛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此起彼伏的求饒聲瞬間充斥大殿。
昨夜錦衣衛也只是抓了些主謀,比如尚書、侍郎等等,而這些六部官吏錦衣衛也懶得抓了,現在倒是不打自招,哭訴著求饒,可謂丑態百出。
但朱元璋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眼神中滿是失望與厭惡,憤然拂袖離去。
風卷著細雨撲進殿內,打濕了百官的朝服。
許多人這才驚覺,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往日高高在上的官員們,此刻在帝王的怒火下,如同待宰的羔羊,唯有顫抖著等待命運的審判。
而毛驤也沒有任何遲疑,揮了揮手示意錦衣衛拿人。
有一人面色煞白,死死抱住漢白玉欄桿,繡著云紋的官袍被扯得稀爛,兩名錦衣衛架住他的胳膊,生生將其拖離地面,玉帶崩斷,玉板散落一地,他仍在聲嘶力竭地哭喊。
“饒命啊陛下!饒命啊!”
殿內頓時亂作一團,有人哭嚎求饒,有人破口大罵,有人試圖奪路而逃,然后遭到了錦衣衛的痛打。
鮮血迅速在青磚上洇開,與官員們散落的官印、笏板混在一起,拼湊出一幅荒誕又可怖的畫面。
朱高熾看著這荒唐又可笑的一幕,只是覺得活該。
眼前這場鬧劇比戲臺子上的丑角戲碼還要精彩——平日里峨冠博帶、板著面孔訓斥子民的朝廷大員,此刻正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狗般哀嚎掙扎。
小胖墩掏掏耳朵,嫌棄地咂了咂嘴。
一千三百萬石糧食,足夠裝滿應天府所有糧倉,足夠讓邊境將士吃上十年,卻被這群蛀蟲吞進肚里。
去年寒冬災情,流民慘狀歷歷在目,樹皮被啃得精光的枯樹,瘦得只剩骨頭的孩童,還有那些用草席裹著的尸體……
而此刻這些人,被鐵鏈鎖住時還在哭喊冤枉,脖頸上的贅肉隨著掙扎亂顫,真是諷刺又可笑。
在洪武大帝面前貪腐,還搞出這么大的數額,你不死誰死?
平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慣了,還真以為老朱提不動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