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撫司衙署內(nèi)燭火搖曳,毛驤捏著文書的指節(jié)泛白,密信在案幾上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他很早就跟隨朱元璋,在大明建立之前就已經(jīng)是檢校衛(wèi)的一員,既有豐富的諜報經(jīng)驗,又深得老朱陛下的信任。
因此,今年陛下改儀鸞司為錦衣衛(wèi)后,毛驤也順勢成了錦衣衛(wèi)第一任指揮使。
作為跟隨朱元璋從濠州打到應天的老卒,他太清楚錦衣衛(wèi)的存在意味著什么。
儀鸞司改名那會兒,皇帝陛下親手把繡春刀拍在他手里,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得給皇帝把該辦的事兒辦利落了。
錦衣衛(wèi)就是皇帝手里的刀,而這把刀得見血才能立威。
毛驤帶領錦衣衛(wèi)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朱元璋找到屠殺大臣的理由。
這理由在毛驤看來,其實很好找,就兩個字——謀反。
和誰謀反呢?
當然是和胡惟庸。
沒錯,胡惟庸,這個已經(jīng)死了的昔日左相。
自從儀鸞司更名錦衣衛(wèi)那日起,他就知道,胡惟庸案這把火遲早要燒起來。
以錦衣衛(wèi)之能,想要找出些證據(jù)來證明胡惟庸謀反,無疑是很容易的事情。
胡惟庸雖然已經(jīng)死了好幾年了,但在朝廷中有不少和他有瓜葛的大臣,栽贓栽到死人頭上,這些大臣自然無從辯解,正好一網(wǎng)打盡。
可從四月到現(xiàn)在,錦衣衛(wèi)上上下下折騰了幾個月,連個像樣的證據(jù)都沒撈著。
毛驤急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再交不出差,老朱的刀子遲早得落到自己脖子上。
一個初立的特務機構,必須要做出政績,才能繼續(xù)存在下去!
想到這里,毛驤心里面頓時就沉甸甸的。
他不斷翻閱著麾下收集到的情報,可大多都是些無用的信息。
直到一封密報的出現(xiàn),毛驤頓時目光一凝,當他看清里面的內(nèi)容后,更是瞳孔猛地驟縮,隨即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拿著密報,毛驤就急匆匆地入宮面圣。
乾清宮里飄著墨汁味,此刻老朱仍在批閱奏章,見毛驤來了微微頷首示意。
“陛下,臣有急事上奏!”毛驤單膝跪地,胸口劇烈起伏。
聽到這話老朱豁然抬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毛驤。
毛驤也不含糊,而是從懷中取出了那本賬目。
“陛下請看,這是臣剛剛從戶部查抄到的一本賬目文書,請陛下龍目預覽!”
老朱下意識地接過,翻開一看卻愣在了原地,臉沉得像鍋底。
“這是什么東西?怎么都是空白的?!”老朱有些惱怒,語氣很是不善。
但他明白毛驤不會戲弄自己,他也沒有這個膽子。
換句話說,這文書里面藏著貓膩!
毛驤立刻進言道:“這是湖廣承宣布政使司給戶部交上來的錢糧賬目,因為辦事人員粗心,把一個空賬本交上來了。”
這下子,老朱也繃不住了。
你他娘地明知道是個空賬本,還敢拿過來給朕看?
怎么,錦衣衛(wèi)最近是閑出屁來了嗎?
“混賬!”老朱怒斥道:“區(qū)區(qū)一個空賬本,你拿給朕看什么?!”
話說到這兒,老朱語氣已經(jīng)十分嚴厲。
眼瞅著皇帝陛下發(fā)怒,毛驤也不敢遲疑了,立刻道出其中緣由。
“陛下明鑒,問題正在于此啊!”
“請陛下過目,這雖是空賬本,可上面都蓋著湖廣承宣布政使司的大印啊!”
此話一出,老朱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了手中的賬簿,上面果真蓋著布政司的大印!
剎那間,老朱就勃然大怒。
他猛地將賬冊摔在地上,冊頁嘩啦啦散開,露出封底赫然醒目的朱紅大印。
“豈有此理!”
“這些混賬怎么敢的?”
“他們竟敢在空白文書上用印?”
朱元璋難以置信地追問道,眼中滿是凌冽殺機!
他出身貧苦,做過乞丐討過飯,當過和尚撞過鐘,深知老百姓的疾苦,對貧苦百姓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憐憫,同時也對貪官污吏則懷有異常強烈的刻骨仇恨。
所以,朱元璋即位后,就殺了一批貪官污吏,以猛治國稱,大力打擊貪污,發(fā)動并全程領導了史上最大最嚴的反腐肅貪運動,“重典治國”策略也令很多官員叫苦不迭。
比如在圣旨中明文規(guī)定,“凡官吏貪贓滿六十兩者,一律處死,決不寬待!”
可是老朱萬萬沒有想到,在這些嚴刑峻法面前,竟然還有人敢鋌而走險,如此光明正大的貪腐!
為什么是貪腐?
因為這是戶部賬目文書!
戶部統(tǒng)管天下錢糧,連帶印的空白文書都搞出來了,不是貪腐是什么?
這是什么行為?!
欺君罔上!
一想到這兒,老朱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怒喝道:“立刻追查!無論是誰一查到底!”
“敢在錢糧問題上糊弄朝廷,朕非誅他九族不可!”
毛驤身子一正,立刻躬身退去。
不枉他辛辛苦苦地籌劃這么久啊,錦衣衛(wèi)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這個讓朱元璋無比憤怒的蓋著大印的空賬本,引發(fā)了洪武朝一場載入史冊的血腥大案!
毛驤回到鎮(zhèn)撫司,立刻召集了所有錦衣衛(wèi)。
三更天的鎮(zhèn)撫司院里,幾百號錦衣衛(wèi)舉著火把站得筆直,繡春刀在火光里泛著冷光。
上至千戶,下到力士,烏泱泱數(shù)百人,此刻全都目光熾熱地看向他。
毛驤迎著眾人的目光,臉上掛著笑容!
“我錦衣衛(wèi)自設立至今,還未曾辦過一件大案,未曾讓陛下滿意半分!”
在場眾人全都是神情一凜,臉上滿是不服氣。
畢竟錦衣衛(wèi)設立時間太短,又是個草臺班子,想要炮制出驚天大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等沐浴皇恩,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
“今日,錦衣衛(wèi)這柄利刃,到了該出竅的時候了!”
話音一落,毛驤就悍然拔出了腰間的繡春刀,朗聲高喝道。
“奉陛下之命,徹查空印案!”
“無論是誰,盡皆緝拿下獄,無所不糾,無所不查,先斬后奏,皇權特許!”
錦衣衛(wèi)眾人先是一愣,隨后不約而同地歡呼了起來!
無所不糾,無所不查!
先斬后奏,皇權特許!
有了這兩句話,足以讓錦衣衛(wèi)在京城放肆拿人了!
隨即,毛驤便下達一道道命令,所有錦衣衛(wèi)全部傾巢出動,按照命令前去拿人。
是日夜中,京城到處都是砸門聲。
繡春刀挑開大門,有人被按在泥地里拖走,有人抱著官印跪地求饒。
詔獄鐵門一開,慘叫聲混著雨聲傳出去老遠。
毛驤站在鎮(zhèn)撫司城頭,看著火把連成的光帶在雨夜里晃動。
他低頭看了看滴血的繡春刀,雨水沖過石階,把血跡沖得稀稀拉拉。
這下好了,錦衣衛(wèi)這把刀,總算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