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暴羆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塊,在濃霧彌漫的蠻荒密林中激起短暫的漣漪,隨即被更加深沉的死寂吞沒。焦黑的斷腕處沒有鮮血噴涌,只有裊裊青煙混合著蛋白質(zhì)燒焦的刺鼻氣味,在濕冷的空氣中緩緩升騰。
那龐然兇獸蜷縮在古木虬根之下,猩紅的獸瞳里,兇光盡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死死盯著前方那道拄著骨片、步履“蹣跚”的單薄背影。
陸小山四人僵在原地,如同四尊被風(fēng)雨剝蝕的石像,握著腰間斷刃(引雷刃胚胎)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冷汗浸透了粗布獵裝的后背。眼前這顛覆認(rèn)知的一幕,比任何蠻荒傳說都更具沖擊力。
陸少鳴仿佛未曾察覺身后的死寂與恐懼,更未理會那瀕死兇獸的嗚咽。他微微抬頭,灰敗骨片的末端在腐殖層上拖出淺淺的痕跡。
濃霧如同粘稠的灰白棉絮,將天光徹底隔絕,古木扭曲的枝干在霧中影影綽綽,如同蟄伏的巨怪爪牙。空氣里,除了草木腐爛的甜腥、泥土的濕冷,更深處,還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微弱星辰輻射與雷霆躁動的奇異氣息。
這氣息如同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他懷中那截緊貼心口的“碎星殘鋒”,刀尖斷口處的紫雷星芒在暗沉中極其微弱地脈動了一下。
“少……少鳴哥……”陸小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那頭羆……”
陸少鳴腳步未停,甚至沒有回頭,聲音帶著一絲咳嗽后的沙啞,平淡得如同在談?wù)撎鞖猓骸白ψ硬焕鞯男笊糁彩堑満Α!?/p>
他頓了頓,微微側(cè)首,視線掃過四人驚魂未定的臉,最終落在陸小山緊握刀柄、青筋畢露的手上,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而銳利的弧度,“你們的刀,不是擺設(shè)。”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手中拄地的骨片,看似隨意地向后一甩!
嗡!
灰敗的骨片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尖端精準(zhǔn)無比地點(diǎn)在陸小山腰間斷刃的刀鍔之上!一股微弱卻凝練到極致的、帶著毀滅穿透氣息的奇異勁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間透入刀身!
陸小山渾身劇震!只覺得一股冰冷狂暴的意念順著刀柄直沖腦海!眼前仿佛炸開一片尸山血海、星辰崩滅的恐怖幻象!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幾乎握不住刀柄!但那股意念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消散,只留下一種……仿佛靈魂被強(qiáng)行烙印、與手中斷刃建立起某種微弱感應(yīng)的奇異感覺。
“山……山哥!你沒事吧?”陸小石幾人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陸小山。
陸小山劇烈喘息著,眼中驚懼未消,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明悟。他死死盯著手中那柄造型古樸、刃身隱有微弱雷紋流轉(zhuǎn)的短刃,再看向前方那道隱入濃霧的背影,一咬牙:“跟上!”
這一次,四人的腳步雖仍顯沉重,眼中卻多了一種近乎狂熱的決絕。
越往山脈深處,林木愈發(fā)稀疏,地面逐漸被嶙峋的黑色怪石取代。濃霧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粘稠陰冷,仿佛能凍結(jié)骨髓。
空氣中那股星辰輻射與雷霆躁動的氣息愈發(fā)明顯,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刺入皮膚,帶來陣陣微弱的麻痹感。更深處,隱隱傳來低沉而持續(xù)的雷鳴,并非來自天空,而是源自大地深處!
終于,一片巨大的裂谷出現(xiàn)在前方。
兩側(cè)是高達(dá)百丈、如同被巨斧劈開的漆黑巖壁,巖壁之上,布滿了無數(shù)道細(xì)密的、如同冰裂般的銀白色紋路,紋路深處,有極其黯淡的星芒在緩緩流淌、明滅!
裂谷底部,被濃得化不開的灰白霧氣徹底淹沒,那沉悶的雷鳴,正是從谷底深處傳來,每一次轟鳴,都引得兩側(cè)巖壁上的星紋隨之明滅閃爍,如同呼吸!
“這……這是什么鬼地方?”陸小河看著巖壁上流淌的星紋,聲音發(fā)顫。
陸少鳴在裂谷邊緣停下。他拄著骨片,深潭般的目光穿透濃霧,投向深不可測的谷底。懷中,“碎星殘鋒”的脈動變得異常清晰,斷口處的紫雷星芒活躍起來,與巖壁上的星紋隱隱呼應(yīng)。丹田熔爐內(nèi),新生的星雷刀意更是躁動不安,如同餓獸嗅到了血腥。
“星隕之地。”陸少鳴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星辰碎片墜落,雷霆之力淤積,煞氣沉淀之所。”他目光掃過兩側(cè)巖壁,“那些紋路,是星力侵蝕的脈絡(luò),也是天然的聚雷法陣。好東西,都在下面。”
好東西?陸小山四人看著那深不見底、雷聲隱隱、濃霧翻滾如同擇人而噬巨口的裂谷,齊齊咽了口唾沫。這地方,光是站在邊緣,就讓他們靈魂都在顫栗!
“少鳴哥,我們……怎么下去?”陸小石硬著頭皮問。
陸少鳴沒有回答。他緩緩閉上雙眼。體內(nèi),《引氣訣》熔爐的碎片在星雷刀意的強(qiáng)行粘合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他不再壓制傷勢,反而將心神徹底沉入這破碎的熔爐核心。以那新熔煉的、帶著毀滅穿透與星辰雷霆?dú)庀⒌牡兑鉃橐缤诳癖┑膩y流中點(diǎn)燃一盞微弱的燈塔。
“天視地聽……”他心中默念著《引氣訣》殘篇中提及的、唯有在特殊環(huán)境或熔爐境大成后方能勉強(qiáng)觸及的模糊法門。此法非目視耳聞,而是以本源真意溝通天地能量脈絡(luò),感知萬物氣機(jī)流轉(zhuǎn)!
嗡!
丹田熔爐猛地一震!劇烈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陸少鳴身體微微一晃,嘴角無法抑制地溢出鮮血。但他強(qiáng)行穩(wěn)住心神,將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痛苦,都化作燃料,投入那盞以刀意為芯的“燈塔”!
以他為中心,一股無形無質(zhì)、卻帶著沉重星核之力與毀滅刀意的奇異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擴(kuò)散開來!這波動無視濃霧阻隔,無視空間距離,悄然融入裂谷兩側(cè)巖壁上流淌的星紋脈絡(luò),融入谷底翻滾的濃霧與沉悶的雷鳴之中!
剎那間!
陸少鳴的“視野”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站在裂谷邊緣的孱弱少年!
他的“意識”如同融入了這片星隕之地!他“看”到了!裂谷兩側(cè)巖壁上,那無數(shù)道冰裂般的星紋,如同活了過來,構(gòu)成了一張巨大無比、覆蓋整個裂谷的立體星圖!無數(shù)黯淡的星芒在星圖脈絡(luò)中奔流、匯聚、碰撞!每一次碰撞,都引動谷底深處淤積的狂暴雷霆之力,發(fā)出沉悶的轟鳴!
他“聽”到了!濃霧之下,并非死寂的深淵!谷底充斥著混亂而狂暴的能量亂流——沉淀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星辰煞氣如同粘稠的泥沼,淤積的雷霆之力如同暴怒的雷龍?jiān)谀嗾又蟹瓭L嘶吼!無數(shù)細(xì)小的星辰碎片如同沉睡的兇獸,散布在泥沼與雷光之中,散發(fā)著或強(qiáng)或弱的輻射波動!
他甚至“感知”到了生命的氣息!在那能量亂流相對稀薄的區(qū)域,一些扭曲而堅(jiān)韌的植物在頑強(qiáng)生長,根系深深扎入星辰碎片之中,汲取著微弱的星力與煞氣!更深處,一些形態(tài)怪異、散發(fā)著兇戾氣息的蠻荒蟲豸,在雷光與煞氣的夾縫中蟄伏、游弋!
然而,就在他的意念試圖向谷底更深處、那雷鳴最核心的區(qū)域延伸時!
異變陡生!
轟隆——!!!
一聲遠(yuǎn)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憤怒的雷鳴,如同開天辟地的巨斧,猛地從谷底最深處炸響!
伴隨著這聲雷鳴,一股冰冷、暴虐、充滿了純粹毀滅意志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兇神被驚醒,轟然爆發(fā)!這股氣息之強(qiáng),遠(yuǎn)超之前遭遇的任何兇獸,甚至隱隱壓過了周云山全盛時期的威壓!
陸少鳴融入星紋脈絡(luò)的意念,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了毀滅尖刺的巨墻!
噗——!
他身體猛地向后踉蹌數(shù)步,臉色瞬間由蒼白轉(zhuǎn)為金紙般死灰!一大口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暗紅淤血狂噴而出!雙眼、雙耳、鼻孔之中,都滲出了細(xì)密的血絲!那維持著“天視地聽”狀態(tài)的刀意燈塔,瞬間被這股恐怖的毀滅意志沖擊得搖搖欲墜,幾近熄滅!
“少鳴哥!”陸小山四人駭然失色,慌忙沖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陸少鳴拄著骨片,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在拉扯,渾身冷汗如漿涌出,瞬間浸透了粗布獵裝。他強(qiáng)行穩(wěn)住幾乎崩潰的心神,死死守住熔爐核心那最后一點(diǎn)刀意星火。
剛才那一瞬間的“窺探”,雖然付出了慘重代價(jià),卻讓他捕捉到了那恐怖氣息的來源——谷底最深處,那片能量亂流最狂暴的核心區(qū)域!那里,并非純粹的雷霆或煞氣!而是……一頭活物!
一頭體型龐大得超乎想象、仿佛由純粹的雷霆與星辰煞氣凝聚而成的恐怖兇獸!其形態(tài)在混亂的能量中難以辨清,唯有一雙巨大的、如同兩顆燃燒著紫銀色雷霆的冰冷豎瞳,在他意念觸及的剎那,猛地睜開!那冰冷的、不含任何情感的毀滅意志,正是源自那雙眼睛!
星紋雷豹!而且絕非尋常三階!其氣息之恐怖,恐怕已觸摸到四階(相當(dāng)于人族真元境巔峰)的門檻!它盤踞在谷底核心,如同這片星隕之地孕育出的雷霆主宰!守護(hù)著最核心的星辰碎片與雷霆本源!
“走……”陸少鳴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快!”
然而,為時已晚!
吼——!!!!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咆哮,混合著億萬雷霆的炸響與星辰崩滅的轟鳴,猛地從裂谷深處爆發(fā)!這咆哮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層面!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所有人的腦海!
噗通!噗通!
陸小石、陸小河、陸小樹三人如遭重?fù)簦矍耙缓冢苯影c軟在地,抱著頭顱發(fā)出痛苦的**,七竅都滲出鮮血!陸小山修為稍強(qiáng),也是悶哼一聲,單膝跪地,手中斷刃“哐當(dāng)”墜地,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臉上肌肉因劇痛而扭曲!
陸少鳴首當(dāng)其沖!靈魂層面的沖擊如同海嘯般撞向他搖搖欲墜的心神!他身體劇烈搖晃,口中鮮血狂涌,拄著骨片的手深深插入地面巖石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丹田熔爐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碎裂聲,那點(diǎn)刀意星火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更恐怖的是,伴隨著這靈魂咆哮,裂谷兩側(cè)巖壁上,那些原本緩緩流淌的星紋驟然亮起刺目的銀光!無數(shù)道細(xì)密的、由純粹星辰之力凝聚的銀色光束,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從星紋脈絡(luò)中瘋狂噴射而出!光束交織成一張毀滅性的光網(wǎng),瞬間覆蓋了裂谷邊緣方圓百丈的區(qū)域!
嗤嗤嗤——!
光束所過之處,堅(jiān)硬的黑色巖石如同豆腐般被輕易切割、洞穿!留下無數(shù)道深不見底的焦黑孔洞!濃霧被瞬間蒸發(fā)!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躲開!”陸少鳴目眥欲裂,嘶聲厲吼!他猛地將骨片插入身前地面,試圖引動兇戾刀意形成屏障!
然而,那靈魂咆哮帶來的劇痛遲滯了他的動作!數(shù)道碗口粗細(xì)的銀色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帶著洞穿虛空的恐怖威勢,瞬間撕裂濃霧,朝著癱倒在地、毫無反抗之力的陸小石、陸小河、陸小樹三人飛射而至!速度之快,避無可避!
眼看三人就要被這毀滅光束徹底湮滅!
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決絕的嘶吼,猛地橫擋在光束之前!
是陸小山!
他雙眼赤紅,臉上因劇痛而扭曲,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他沒有撿地上的斷刃,而是張開雙臂,用自己并不寬闊的后背,死死護(hù)住了身后三個癱軟的同伴!
“小山——!!!”陸小石三人發(fā)出絕望的嘶喊!
陸少鳴眼中寒芒炸裂!他強(qiáng)行壓下靈魂的劇痛,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并非抓向光束,而是狠狠抓向陸小山腳下那片被光束鎖定的地面!
轟!
《引氣訣》熔爐內(nèi)殘存的狂暴力量,混合著一絲新生的星雷刀意,被他毫無保留地轟入地下!地面如同被無形的巨犁翻開!堅(jiān)硬的巖石瞬間化為齏粉!一股混雜著土石碎塊和狂暴能量的沖擊波,猛地從陸小山腳下炸開!
陸小山只覺得一股沛然巨力從腳下傳來,身體不受控制地被狠狠掀飛出去,連同他護(hù)住的三人,如同滾地葫蘆般摔向旁邊一塊巨大的黑色巖石之后!
幾乎就在他們被掀飛的同一剎那!
嗤嗤嗤——!!!
數(shù)道毀滅性的銀色光束,狠狠轟擊在他們原先站立的位置!地面瞬間被熔出幾個深不見底的焦黑巨坑!邊緣的巖石呈現(xiàn)出琉璃化的熾紅!
轟隆!
陸小山四人重重砸在巖石后,摔得七葷八素,口鼻溢血,但終究是險(xiǎn)之又險(xiǎn)地避開了那絕殺的光束!
“吼——!!!”
谷底深處,那混合著雷霆與星滅的咆哮再次響起,充滿了被螻蟻逃脫的暴怒!巖壁上的星紋光芒更盛,無數(shù)道銀色光束再次凝聚,如同探照燈般,死死鎖定了那塊巨大的黑色巖石!毀滅的氣息如同實(shí)質(zhì)的潮水,將四人徹底淹沒!
陸小山掙扎著抬起頭,看著巖石上方不斷凝聚、越來越刺目的毀滅光束,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只剩下無邊的絕望。他們……逃不掉了!
就在這時!
一道單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巖石前方,背對著他們,直面那即將降臨的毀滅光網(wǎng)!
是陸少鳴!
他拄著骨片,搖搖晃晃地站著,背影在毀滅光束的映照下顯得異常渺小。渾身浴血,氣息萎靡到了極致,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然而,當(dāng)他緩緩抬起頭,看向裂谷深處那雙在混亂能量中若隱若現(xiàn)的、燃燒著紫銀雷霆的巨大豎瞳時——
陸少鳴染血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起一個冰冷到極致、卻又帶著一絲瘋狂興奮的弧度。
他松開拄地的骨片,任由它斜插在焦黑的土地上。右手,緩緩探入懷中,握住了那截布滿裂痕、流淌著瑰麗紫雷星芒的——碎星殘鋒!
刀尖入手,沉重如山,毀滅的氣息如同蘇醒的兇獸,與他丹田熔爐中那瀕臨熄滅、卻同樣不甘毀滅的刀意星火轟然共鳴!
他無視了頭頂即將落下的毀滅光網(wǎng),無視了身后同伴絕望的目光,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瘋狂,都凝聚在手中這截殘破的刀尖之上!
刀尖斜指谷底深處那雙冰冷的雷霆豎瞳!
“畜生……”陸少鳴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兩塊生鐵摩擦,卻帶著一種斬?cái)嗵斓氐臎Q絕,“你的眼睛……”
他頓了頓,身體因力量的凝聚而劇烈顫抖,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眼中卻燃燒著足以焚盡星河的兇戾戰(zhàn)意。
“老子……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