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晨光微露

金陵皇城，午門外。

三千虎賁軍肅立，鐵甲映寒光，繡春刀懸腰，靜默如林。

五城兵馬司的兵卒早已凈街，自洪武門至孝陵衛(wèi)，十里御道黃土墊實(shí)，凈水潑灑三遍，連一片落葉都不曾留下。

——大慶祖制，皇帝祭祖，需“清塵辟道，萬民俯首”。

卯時，金陵奉天殿前

“咚——！”

景陽鐘響，聲震九霄。

文武百官按品階列隊(duì)，文東武西，肅立于丹陛之下。

隊(duì)列鴉雀無聲。

忽然，鼓樂大作。

“陛下駕到——！”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夏守忠高聲唱喝，大慶至治帝緩步而出。

他頭戴十二旒冕冠，玄色袞服繡日月星辰十二章，腰纏玉帶，足踏赤舄，白玉珠簾垂落，遮住半張面容，唯有一雙深眸如淵，不怒自威。

而在慶帝身側(cè)半步，太上皇著九旒青玉冕冠，袞服為蒼青色繡九章紋，朱舄比之慶帝的赤舄低半寸。

二人并肩而出時，太上皇冕旒輕晃，九串珠玉較皇帝的十二旒短三寸，恰能看清他垂眸時眼尾的皺紋。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這場大典，真正的“主祭”，不再是這位退位仍掌實(shí)權(quán)的太上皇了！

辰時，御駕出城

“起駕——！”

三千虎賁開道，龍輦緩緩駛出洪武門。

御道兩側(cè)，百姓早已被驅(qū)至百步之外，伏地跪拜，無一人敢抬頭窺視。

偶有孩童好奇，剛抬眼便被家中長輩死死按住后頸——

“今日誰若沖撞圣駕，處絞刑！”

龍輦內(nèi)，慶帝指尖輕叩扶手，目光透過珠簾，望向遠(yuǎn)處孝陵的輪廓。

金陵禮部尚書騎馬隨行，低聲提醒：

“陛下，將至下馬坊，按祖制需步行入陵?！?/p>

慶帝微微頷首。

巳時，孝陵神道

御駕抵下馬坊，隆慶帝與太上皇同時下輦。

神道兩側(cè)，石像生肅立——獅子、獬豸、駱駝、象、麒麟、馬，各一對，俱是舊物，然歷經(jīng)風(fēng)雨仍威儀不減。

過六組石獸后，神道陡然彎折，十二尊文武石像生撲面而來 ——

武將按劍而立，甲胄上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銅綠；文臣手持朝笏，峨冠博即便歷經(jīng)百年風(fēng)吹日曬，然眼角的皺紋依舊凝著威嚴(yán)。

慶帝在前，太上皇略后半步，文武百官按品級隨行。

每過一尊石獸，禮官便高唱：

“跪——！”

“拜——！”

百官應(yīng)聲跪叩，動作整齊劃一，額頭觸地之聲如悶雷滾過。

午時·享殿大祭

正午時分，御駕至孝陵享殿。

殿前青銅鼎中，松柏枝燃燒，青煙直上九天。

“奏雅樂——！”

太常寺樂工擊柷敔，鐘磬齊鳴。

金陵禮部尚書展開黃絹祭文，聲如洪鐘：

“維至治十四年，歲次丙寅，二月辛卯朔，越二十日庚戌，孝子皇帝...，敢昭告于太祖皇帝：

荷天景命，統(tǒng)御華夷。敬修時祀，恭薦太廟。伏念太祖龍飛淮右，定鼎金陵，滌蕩胡塵，復(fù)我冠裳。

今臣嗣守丕基，十有四載，夙夜兢惕，未敢失墜——

...

茲值仲春，謹(jǐn)以玄牲玉帛，粢盛庶品，用申悃愊。伏惟圣靈，歆茲苾芬，佑啟后人，永膺多福。

謹(jǐn)告?！?/p>

祭文誦畢，金陵禮部尚書手捧黃絹，緩步走向青銅燎爐。

青煙升騰而起，紙灰隨風(fēng)盤旋，在孝陵上空形成一道蜿蜒的灰痕。

至治帝手持玉圭，于拜褥上行三跪九叩大禮。

太上皇垂在袖中的手指突然頓住，凝視著那道煙跡，，恍若看見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以儲君身份陪祭時。

太祖冕旒上墜落的玉珠 ——仍記憶猶新！

"太上皇。"

一個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shí)。

戴權(quán)在一旁躬身提醒。

太上皇睫毛驟顫，恍若從深潭中驟然浮出。而后亦持圭隨禮，行全禮，以示尊祖敬宗。

慶帝冕旒微傾，珠簾縫隙間注視著太上皇的一舉一動——

看著太上皇愈發(fā)急速蒼老的面容，那眼角深深的皺紋，以及行禮時略顯遲緩的動作，慶帝原本波瀾不驚的內(nèi)心，竟也泛起了絲絲漣漪！

今后......父皇就安心頤養(yǎng)天年吧！

......

祭典結(jié)束后，慶帝與太上皇在眾人簇?fù)硐?，沿著神道緩緩返回?/p>

一路上，君臣皆沉默不語，唯有腳步聲在寂靜的神道上回蕩。

回到龍輦旁，慶帝扶著太上皇先上了輦，隨后自己也踏入龍輦。

“起駕回宮！”

隨著一聲令下，三千虎賁軍整齊開拔，龍輦緩緩駛向金陵城。

未時，皇城乾清宮。

宮中早已張燈結(jié)彩，準(zhǔn)備好盛大的宴飲。

此次宴飲，一來是為了慶祝祭祖大典順利完成，二來也是君臣之間交流的契機(jī)。

當(dāng)慶帝與太上皇步入乾清宮時，文武百官紛紛跪地行禮。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上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聲音響徹宮殿。

慶帝與太上皇在主位就座后，宴飲正式開始。

宮女們魚貫而入，端上一道道珍饈美饌。樂師們奏響歡快的樂曲，為宴會增添了幾分喜慶的氛圍。

酒過三巡，慶帝舉起酒杯，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今日祭祖大典圓滿完成，皆賴各位愛卿辛勞操辦，朕在此敬大家一杯?！?/p>

百官紛紛起身，恭敬地回應(yīng)：“陛下萬歲，為陛下分憂，臣等職責(zé)所在。”

說罷，皆是仰頭，一飲而盡。

然——酒液入喉的瞬間，無數(shù)道目光在袖袍遮掩下——?dú)C(jī)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