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棠給馮江捐骨髓的條件,馮家人同意了。但答應的同時,他們也向林疏棠提出了要求。
“想跟馮家斷絕關系可以。把這么多年的撫養費還回來。馮家養你一場,你總得回報點什么!”馮夫人說這話時,表情刻薄得厲害。
她說:“撫養費一千萬。”
想到這樣的話是自己血親的姨母說的,林疏棠就覺得諷刺。
馮家收養她從最開始就帶著目的,他們最初所圖的東西,就是她的血。這些年來,她欠的恩情早就已經還了大半,這次手術結束,就算清了的。馮夫人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是一點面子功夫都不打算做了。
林疏棠沒有和馮夫人爭論什么。
這樣也好,只要能盡快跟馮家劃清界限就好。從那天下定決心后,在馮家人的戶口本上多待的每一秒,林疏棠都覺得是煎熬。
馮江手術的那天,林疏棠的狀況勉強可以,但也算不得好。
進手術室前,林疏棠聽到醫生說:“馮先生,您再考慮一下吧!您兒子的狀況現在已經穩定了,再等一等也還來得及。林小姐現在的身體狀況真不適合捐骨髓,不用很久,再調養一個月就好。”
她的身體,馮家人不會在意,他們只要馮江能手術就好。
馮成川斬釘截鐵的說:“不用考慮,你只管保證我兒子的手術就是,林疏棠要是有什么事情,不用你負責。”
醫生心里氣憤,對此卻也是無能為力。
他能做的就只有盡全力,把這可憐的小姑娘在這場手術中的風險降到最低。
只是,醫生再如何小心照顧,林疏棠的身體狀況也實在算不得好。這一年多來不定期的抽血,讓她的身體虧損嚴重。她手術前的自體儲血只有300毫升,手術時候抽的骨髓血卻足足多出來一倍。
骨穿針從髂骨扎進去后,自體血又被輸回她的身體,她看著鮮紅的管子發呆。打了麻藥,沒什么痛感。忽略她比之前還白上幾分的皮膚的話,就好像,這手術對她的身體沒有什么不良影響。
醫生給林疏棠準備了別人的血備用。好在,最后沒用上。
林疏棠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已經昏迷了。
“萬幸,林小姐狀況還好,只是暫時昏迷,調養一段時間身體會逐漸恢復。”護士跟馮家人說著林疏棠的狀況。
但是沒有人在意這個,馮母焦急的看著手術室的方向,打斷護士的話:“我兒子什么時候能出來?”
護士看著這家人的做法,心里替林疏棠感到不值得,但還是壓著火氣回答:“手術很順利,等會兒就能出來。”
“那就好。”
說著,夫妻倆又上前幾步,平日里自詡上層人士的兩個人,就那么伏在病房門口的玻璃上,扭著身體找合適的姿勢,朝里盯著看,那動作實在算不得雅觀。
沒有人給過林疏棠一個眼神。最后,也是醫護人員獨自把林疏棠送到監護室。
她的皮膚似乎更白了,快要與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呼吸淺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胸口起伏。
范助理幽幽感嘆一句:“從小就被當成血包,我沒見過比林小姐更倒霉的人了。”
聞言,黎硯聲視線從女孩身上收回,側頭睨助理一眼。
范斯卓以為老板又在嫌棄自己話多,立馬閉嘴,生怕老板又覺得他自作主張。
他心想,自己這助理當的倒是有幾分古代太監的感覺了,得揣摩圣意還不能讓主子察覺到你在琢磨他。
路過醫院前臺的時候,黎硯聲收到一張小紙條。
涉及到商業方面的事情,調研沒有公開,護士不知道黎硯聲的身份,也沒注意到幾人后面跟著的幾位醫院領導,直接上前去:“先生,這是你上次送來的那小姑娘的聯系方式,她想當面謝謝你。你可以通過這個電話聯系她,或者你把你的聯系方式告訴我,我轉交給她。”
好半晌,黎硯聲都沒有動作,護士遞紙條的手一直懸在半空中。在眾人身后陪同調研的醫院領導見狀,上前幾步給護士使眼色示意她趕緊拿開。
范斯卓想,老板從不接無關緊要之人的聯系方式,正打算上前接過,邁出的步子被黎硯聲接紙條的動作截停。
范斯卓頓時看不懂了,老板對林小姐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態。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夜晚十一點四十,黎硯聲結束兩個多小時的視頻會議,后仰著靠在沙發上休息。
“老板,這是明天的行程。”
“嗯,放桌上。”
一般第二天的行程,范斯卓頭一天晚上會給黎硯聲一份,第二天一早再提醒一遍。這樣,如果老板有別的行程,方便及時調整。
黎硯聲晚上吃的少,助理問:“需要給您安排宵夜嗎?”
“不用。”
見老板閉眼捏著眉心緩解疲憊,助理恭敬退下。
有錢人大多是努力的,并不是很多人以為的那樣輕松。越努力,資本積累越多。資本積累越多,越努力。這是一個循環的過程。
黎硯聲在椅子上休息了沒幾分鐘,起身拿著打火機去了陽臺。金屬的清脆聲過后,煙霧彌散開來,最后在黑夜中消失不見。
從各方面來說,黎硯聲都不是一個重欲的人,包括吸煙這一方面。
只有在緊湊的工作后,他才會點上一兩根,以此緩解疲憊。
他手里捏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林疏棠”三個字,外加一串聯系方式。很漂亮的字體,就是力度有些不夠,顯得輕浮。
硬紙殼,背面還有“口服液”字樣,想來是當時來不及找紙,撕了藥盒寫的。
陽臺燈是冷色的,在這樣的燈光下,清灰的煙有幾分霧色的白。黎硯聲腦海里莫名浮現一張同樣慘白無血色的臉。
十分鐘后,他轉身,將煙頭在煙灰缸內撳滅,鬼使神差的從一堆文件下面抽出一份個人資料。
內容簡短:林疏棠,23歲,京大在讀研究生。七歲父母出車禍死亡,之后一直在姨媽家生活。多年來,一直在給表哥馮江輸血。一年多前,輸血頻率增加,疑似被當成血包。最后一句話,應該是助理憤然加上的。
黎硯聲眸中籠上一層暗色,眼前浮現雪白胳膊上幾處顏色不一樣的點。
一個靠運氣發跡的暴發戶而已,小家族都稱不上,這么些不干凈的手段,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