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季安和姜小云并沒有離開西北十三鎮,在見過另一個陸恒之后,萬季安的心中就始終有一些不知道該如何提出的疑問,他相信姜小云一定都看在眼里,但他卻始終沒有出言詢問,看來是時機未到。
關于前不久發生的那一戰,對于萬季安而言,也有著不同的理解,姜小云好似來到這西北十三鎮就是專程為了和他的這位“老朋友”打一架,但是既然原因只是如此的簡單,又為何非要拉上自己不可呢,難道說他是想要讓自己見證什么嗎?
這天夜里,行走于西北十三鎮的兩人隨便找了個地方打算在此住上一夜,趕明兒再出發,而在他們剛剛坐下來,就發覺了周圍有數股異常的響動,看的出,這一天當中對他們產生興趣之人也在這夜幕降臨之下漸漸的按捺不住了。
不過對于這些小雜魚,無論是萬季安還是姜小云自然是不會在意的,因此,此時的萬季安借著這個機會問道。
“畢丘,有些話你沒有告訴我。”
聽到這話的姜小云微微點頭,從兩人結伴同行開始,他口中的稱呼就和兩百年前一模一樣,既然他一直稱呼萬季安為“陛下”,那么作為一名面對君王的臣子,他就不應當有所隱瞞才是。
但是萬季安卻很清楚,畢竟他的王朝早已結束了,無論是那二百年的囚牢生涯,還是以后的經歷對他心態乃至性格的變化,都能夠讓他認清這個事實,他從未想過要復辟他的王朝,雖然說他也是一名極為心狠手辣之人,但同樣也是一個懂得審時度勢之人。
“陛下想知道什么呢?”
“你帶我來到這西北十三鎮的目的。”
萬季安沒有去問他和那陸恒之間的關系,也沒有去問這個陸恒和那個陸恒之間又存在著怎樣的關系,這一切對他而言并不重要,那是別人的朋友,也是別人的故事,無論是萬季安和羅天,還是萬季安和陸恒,從來都只是一個1 1=2的關系。
“我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我將血月的天命托付給了另外的一個人,而在我醒來之后,血月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邊,如果我說,我如今來到這這里,便是想要找尋一個可以為我解釋這一切根源的人,陛下相信嗎?”
姜小云的話讓萬季安神色發生了變化,托夢這種事對他而言,雖然他不怎么信卻也不會去評價姜小云對此的感受,而他在意的還是血月,那畢竟是象征著他兩之間關系的一種見證。
“血月丟失了?”
萬季安很驚訝,如果真是丟失,又有誰能夠自姜小云的身旁拿走這柄神器呢,如果說不是丟失或者失竊,那姜小云對于這個結果又為何會表現的如此鎮定呢?
而他口中的天命所指的是什么?
“確實,之前的戰斗中都不曾見到你拿出血月,那么是在何時丟失的呢?”
萬季安淡淡一笑,表現的也是同樣的一般云淡風輕,無論如何,血月他都已經贈予了他的臣子,那是二百年前的故事了,而這個故事無論是起因還是結果都同樣伴隨著王朝的覆滅而落下帷幕。
“兩個月前吧。”
姜小云的話說的并不是太肯定,就好似他也摸不準血月究竟是何時不見了,但是萬季安卻知道,以姜小云對血月的重視程度,他絕無可能這樣的馬虎,所以問題的根源并不是在丟失的時間地點,而是對方口中的天命。
天命!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當真有天命,那么當年國師口中的天蕩之日就應該發生,而不是自己遭人暗算而被困囚牢二百年之久。
是的,根本就沒有什么所謂的天命,萬季安沒有天命,萬象王朝也沒有天命,而那玄化九章一門心思想要達成的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命,這只是一個陰謀,一個在蒙昧的世界中能夠用來欺騙世人的驚天大騙局罷了。
萬季安此時心中想的并沒有溢于言表,他是一個非常能夠穩固心神之人,皇帝的生涯對他最大的貢獻恐怕也就僅僅是讓他學會了這喜怒不形于色的偽裝吧。
“這個世界上真有所謂的天命嗎?”
萬季安提出了這個問題,以一種非常平和的語氣提出來的,就像是過去的他面對國家發生什么災害時,以同樣的語氣詢問他的臣子們解決辦法時所展露的那副表情,他是天賦神權,他需要表現出的也是如天道那般的無情。
“陛下不信天命嗎?”
姜小云看著萬季安問道,關于這個問題,其實他們過去早已討論過,但每一次討論都沒有一個結果,畢竟那時的萬季安還是皇帝,他自己就是天命的化身,和臣子談論自己這種事無論怎么看都稍顯尷尬。
而此時,當姜小云再次提到這個話題,雖然說是萬季安自己提出的,但時間和空間的變幻,卻好似也讓彼此間那種能夠平心靜氣討論問題的氛圍發生了一些偏差。
“信,也不信。”
萬季安給予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對此姜小云微微一笑,兩人不再多談,因為他們都察覺到有人朝著他們這邊過來了。
來的只有孤身一人,隨著他的靠近,萬季安和姜小云都沒有阻止,而是放任他的行為,直到他來到跟前,當三人都看到彼此的時候,萬季安臉上的笑容有所收斂,隨后他說道。
“城主果然是個有心人呀。”
來的自然就是那位莫邪城的城主胡途了,和另一個羅天在夢里分別之后,他一肚子的怨恨無處發泄,這些日子以來,雖不說對于他所謀求之事焦頭爛額,卻也好似感到自己忙活了一輩子,說不定到頭來就和那無數庸碌之人一樣,什么也得不到。
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落到這樣的境地,這種絕望絕非是他這種人想要的結果,為了自己,如今的他好似也被逼到了某種境地當中,而決定鋌而走險一次,或許能夠為這種窒息的氛圍打開一面生機。
看著眼前的這個人,胡途的心中泛起了多重嘀咕,他聽說過很多關于萬季安的傳聞,而在那些傳聞當中,萬季安都絕非一個易于之輩,更何況當他的目光偏離了萬季安而落到了姜小云身上的時候,回憶起當初看到那兩人戰斗時所察覺到的那恐怖的氣息,更是讓他心中的嘀咕又再加深了一重。
是的,今天的他本不應該來的,或者說,任何一個將要面對萬季安之人都應該更深刻的評估彼此間立場和角色的扮演,而非草率的來面對這么一個人。
“我來是想問一問副掌教,是否有什么需要用得到在下的地方。”
胡途的這番話讓萬季安心中劃過了一絲詫異,作為中天界的七大城主之一,盡管他并沒有師童那般因為當年魔界入侵造化之門一役所得來的那般風光,但他的身份地位也是受到了多方認可,加上他所善于偽裝而賦予人前的那個假面具,相較于自己,他同樣也不遑多讓。
但如今,他竟然以這樣一種姿態來面對自己,口中所說的還是想要尋求對對方的幫助,這不禁就讓萬季安心中開始計較了起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他再次見面時發生了這樣的轉變。
難道說……
“城主何須如此客氣,我二人只是偶經貴寶地,尋一處散心之地罷了。”
萬季安的說辭仍舊和上次一樣,但這樣的說辭明顯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而萬季安之所以把這種痕跡流露的如此明顯,聰明如胡途,又豈能不知呢?
果然,與其說他是在套話,倒不如說他是在釋出一道空隙,而這道空隙剛好能夠容得下胡途一人。
坐在一旁的姜小云并沒有參與進他兩的談話當中,但對于一名足以和天道并軌之人來說,又哪能猜不到這兩人的心思呢?
姜小云不說,而萬季安又不愿意提起,那么這個疑問就只能著落在他自己的心中去猜,而如今胡途來了,恰好能夠將這樣的矛盾轉移,畢竟胡途對這里知根知底,或許他也能從側面了解到姜小云來此的目的,以及他所求的天命和根源為何。
“呵呵,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我倒是來的碰巧了,不知道兩位打算去何處散心,這西北十三鎮雖不敢說是一處寶地,那卻頗有幾分世外桃源之感。”
借著散心這個話題,兩人漸漸的聊了起來,雖然看似都是在聊著下一步該去往何處,但兩人卻始終都在避諱著核心的話題,而且一旁的姜小云感覺的出,無論是萬季安還是胡途都有意無意的想要邀請她加入這場談話,就好似只要他開口了,那么下一步的行程就能夠確定下來。
一邊是他的陛下,而另一邊是此地主人,此時的姜小云突然站起身來,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就好似他再以一種看客的姿態無視這兩人的談話怎么也說不過去的樣子,終于是也參與到了這場會談當中。
“我聽聞有一處雄偉的寶剎就在這西北十三鎮當中,不知道胡城主可否知曉?”
寶剎?
聽到這兩個意有所指的名字,萬季安和胡途兩人心中都是一動,而在下一刻,胡途便接過話題說道。
“閣下所指,莫非是靈山?”
靈山?
從寶剎到靈山,雖然只是一種平滑的過度,畢竟能夠用寶剎來命名的必定就是有著非凡意義的一種指代,而且指代的對象也只能在以佛為名的地界當中產生,之前的那一刻萬季安心中想到的正是洪佛寺,而胡途心中只會更是一清二楚。
原來這兩個人也是沖著靈山而來的,這一刻的胡途腦海中飛速盤旋,很快就從一個側面聯系到了另一個側面,并且更進一步在腦海中浮現出了羅天的身影。
羅天,不管是哪一個羅天,對胡途來說,這都是一個危險人物,莫邪城既然是中天界七大主城,那么該有的格局一樣也少不了,此時的他在有此聯想過后,更是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原本看似已經黑白分明的離場,在這一刻突然產生了一絲隱性的聯系。
而他胡途,便是這種聯系當中的關鍵人物。
是的,另一個羅天雖然并沒有直接透露出對靈山有什么想法,但之前的那個鬼話也在找靈山,加上更早之前羅天就出現在他的西北十三鎮當中,甚至還有第四個羅天也曾經出現在胡途的情報當中,如此多的羅天在他的西北十三鎮當中現身,不管他們是為了什么而來的,但在胡途心中,他們定然也和靈山脫不了干系。
“靈山難不成就在你這西北十三鎮當中?”
乍聞靈山,萬季安表現的就如同一個正常人一樣,關于此點,他是的確沒有料到,而此時當他看向姜小云,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畢竟靈山二字是由姜小云提出來的,他為何會提到此地,難道說他所想要解開的托夢和天命便著落在這個地方?
“這個嘛……”
胡途此時卻是猶豫了一下,畢竟他看得出萬季安對此所產生的疑惑,萬季安為何會有疑惑,難道他并不知道他同伴的打算,亦或是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胡城主不用多慮,正如我的朋友所言,此次出來我們單純只是為了散心,但貴寶地既然有靈山寶剎,此乃佛門最圣神莊巖之地,若是能夠得見,也算是不虛此行了吧?”
姜小云的話讓胡途干笑了兩聲,雖然姜小云說的渾不在意,好似去與不去全在胡途接下來的向導當中,但是對此胡途卻絕不會也這樣認為,他料定了此二人和羅天必有聯系。
不論是哪一個羅天。
“散心,就是散心,既然兩位有如此雅興,我身為此地主人,焉能不為二位大開方便之門呢,今日天色已晚,等到明天我們便出發前往靈山,二位意下如何?”
胡途答應的爽快,姜小云此時看向萬季安,以一種臣子詢問陛下的眼神似乎在等待萬季安的回答,而這樣的一種態度分明又像是在對胡途暴露出一點什么東西,雖然這一丁點東西尚且無法讓他聯想到這兩人之間的真實關系,卻也讓胡途多少明白了過來。
果然,有心和無心之間,正在發生著一絲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