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的驚人之語讓璇兒的臉色瞬變,即使她無法理解何為人神,但如今她神格入體,和擁有那女人意識的管良一樣,對玄化九章也仿佛有了另一種血緣關系。
蕭何的話音落下,便看向身旁的管良,卻是發現管良竟然平靜的很,連一絲一毫驚訝的感覺都沒有,這根本就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管良,又或者說,管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不,即使他知道了玄化九章是死在自己手中,也絕不該如此平靜才是,這就相當于人固有一死,但當關系重大之人過世的時候依舊會感到悲痛才是。
除非——
此時的管良的確很鎮定,他此時之所以能如此鎮定,便是在于他剛從羅天那里回來,并且早已對所謂的“玄化九章之死”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你殺不了玄化九章。”
當管良的話說出口的同時,蕭何頓時一怔,但繼而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甚至笑的一發不可收拾。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管良啊管良,你是不是還沒清醒過來,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那好,我再說一遍,我!殺死了!玄化九章!,那是一位人神,你明白嗎?”
蕭何的狂言傲語雖然說的驚天動地,甚至那其中隱含的一絲刻意放出的規則力還能傳播很遠的距離,但他發現管良的神情始終如一,而且變得更加的淡然了。
管良很少能夠流露出這樣的表情,而這樣的淡然、豁達、坦白一向只會出現在羅天的臉上,那是能夠明白一切關竅過后所體現出的一種自信,而管良他甚至連一件事都無法想明白,又怎能把全局的問題給想明白呢?
但此時,他所流露出的這種表情分明就是這種意思,那不是不懂裝懂就可以偽裝的,一知半解的人總會有某種因為不合邏輯而呈現出的自圓其說的破綻。
蕭何終于是冷靜了下來,他盯著眼前的管良,即使他無法接受管良的結論,卻也不妨聽一聽管良的說辭,但玄化九章就死在他的眼前,而且就是他一掌以斃之的結果,那種親眼所見、親手所為的真實感他又豈會認錯呢?
其實此時管良的心中也有自己所想不明白的東西,真要他把全局都給分析透了,那的確太為難他了,所以,此時的管良可以說是從羅天所告知的一部分秘密以及他所經歷的部分事實當中,結合出了一個可能的真相,只不過這個真相同樣也是駭人聽聞的。
“你是煉妖皇的子嗣之一?”
管良的話一出口,現場頓時寂靜的可怕,獨留三個人那跳動的心臟還在撲騰作響,蕭何盯著管良,那眼神就仿佛他不是就范之人,而是依舊挾持著管良的獵人。
“你還知道什么?”
雖然他并沒有親口承認此事,但管良卻似乎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般,因此在有了這樣一個“事實基礎”之上,他在回答其他疑問的時候變得順暢了許多了。
“羅天曾經跟我說過,另一個玄化九章去了永眠之間,并且死在了那里,而他臨死之前可能會見到的人一共有兩名,一個巴海,另一個則是煉妖皇。”
管良的話說到這里的時候,明顯可以看到蕭何的臉部肌肉緊繃了一下,雖然無法確認這是一種怎樣的表情,卻可以感受的出,當他聽到“另一個玄化九章的死”時所產生的那種來自意識當中的共鳴,而后,管良繼續補充道。
“但是,羅天也說過,玄化九章不可能會死在巴海和煉妖皇任意一人的手中,因為神是背負創世天命的存在,這種天命是神誕生的終極目標,也是唯一目標,天道無情,神被賦予了天道創世的本能,同樣也是無情的象征,而這種情所包含的便是萬物之靈。”
管良的這番話其實是在轉述羅天的話,可以說管良對這番話的試圖理解整整花費了他從認識羅天以來直到今天這么長的時間,甚至于是在剛剛不久之前他才想通了這句話的含義。
然而,讓管良沒想到的是,蕭何此時的臉上卻并沒有那種疑問叢生的感覺,反倒是有了一絲和之前管良一樣的淡然。
“哼,神只不過是創世的工具罷了。”
他在說完這句話之后,隨即又看向了管良,那眼神之中映照出來的人影卻是羅天,就仿佛這一刻的他是在和羅天對話一般。
“哼,你說的不錯,神沒有萬物之靈,所謂‘靈’,便是靈性,或者說是人所擁有的那種‘智能’,神不智能,只是一種工具罷了,周而復始的做著天道所賦予他們的某一種天命,他曾經說過,那就是天道,就是絕對規則,人做不到的極端,神都能做到,除非有一天,人也能變成那樣的極端,或許人就能離天道更進一步了。”
蕭何的這番話讓管良心中驚嘆不已,他的這番話或是在補充管良的“萬物之靈”,又或者是屬于自己的一番解釋,其中的感慨并沒能瞞過管良的雙眼雙耳,此時的他雖然仍舊難以確定蕭何就是煉妖皇的子嗣,但反倒是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記得那一天,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沒死,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明明應該死了,胡途派出的人從來沒有失手的可能,可我為何還能活著,而腦海中竟然還能回憶起那么多不屬于自己的古怪的事情。”
蕭何突然開始喃喃自語了起來,又或者是一種印證,是因為聽到了管良的話而出現的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獨白,有一些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需要有另一個人來得到印證,不過,為何他會選擇管良呢?
管良沒有說話,而是選擇了留心傾聽,其實此時蕭何的心情他大致可以理解,畢竟一名來自西北十三鎮的囚徒,與生俱來和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爭奪活命機會的螻蟻又豈會相信每一個他需要虎口奪食的存在呢?
而管良,恐怕是他這輩子當中唯一一個能夠說上這許多話的人,還有堯天,那么,他和堯天之間又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系呢?
“從出世以來,我就失去了某段記憶,越是去想就越會頭痛欲裂,我曾以為那是我年少之時家逢變故,后被囚徒所擄才會流落于西北十三鎮那樣的囚徒之地,如果你這一說,我倒是明白了,這一切的設計極有可能就是一場陰謀。”
蕭何的話讓管良皺起了眉頭,正欲提問,卻見蕭何擺了擺手,一臉有氣無力的樣子,隨即他又接著說道。
“你說我是煉妖皇的后代,我對此雖然全無映像,但那個人找到我的時候,我的確從他的身上找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那就是親情嗎,我不知道,但我能夠感受的出,他和我罪惡的過去無關,可是我這一輩子生來就是與罪惡為伍的,他找上我,卻身不染塵,又是為何呢?”
從回憶漸漸的變成了遙思,又從遙思轉為了憧憬,雖然管良不知道囚徒是否也會有感情,也會有不為人知軟弱的一面,但此時他看到了。
“他就是煉妖皇?”
管良此時終于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卻并沒有得到蕭何的回答,畢竟他提到的是“他”,話語中同樣充滿了不確定的因素,隨即他又繼續開始了他的講述。
“他說,我這輩子與生俱來的使命就是弒神,他要我像他一樣,能夠成為一名可以戰勝神,殺死神之人。”
蕭何在說起“弒神”二字的時候有一種驕傲,如果這是事實,是人能夠做到的壯舉,那他確實可以驕傲,然而當他的話說到最后一句那個“殺死神”的時候,卻變得有了幾分落寞。
是的,是真是假只有他這個當事人最清楚,那一刻獨留下的蕭何和玄化九章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
“我沒有殺死她,雖然我確實已經快要殺死她了,但我很清楚,在我的致命一擊還沒有抵達她的身軀之前,她就已經死了。”
蕭何的神情開始逐漸的變得絕望了起來,這就是他內心中所充斥的那種不合邏輯的自圓其說,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強迫自己接受他親手擊斃了玄化九章的事實,可是理性的頭腦卻一直在否定這樣一個事實。
“或者說,她在我的那一掌打下之前,就已經停止運轉了。”
蕭何最后的這句補充,讓管良也微微點頭,隨即說道。
“所屬于她的天命已經結束或者說完成了。”
當管良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察覺到了來自于意識當中的一份觸動,他知道那是在他意識當中的女人有了相同的感受,關于這個女人,管良所知極其有限,但好在是他和羅天的四名宿主不同,她非常安靜,曾經一度讓管良以為她已經消失了,或許她畢竟只是神力覺醒之后的一段意識,而非一個有靈性之人的那種完整的意識載體。
就在管良想通了這個問題,繼而想要繼續追問其他問題的時候,突然間蕭何做出了意外的舉動,他借著這個機會脫離了管良的鉗制,而正當管良以為他會出手反擊,或者是對璇兒不利的時候卻見他突然抬起自己的手,隨即往自己天靈蓋上猛地擊落,這一幕不僅嚇到了璇兒,也震驚到了管良。
“你不是囚徒嗎,囚徒不是沒有自尊的嗎,你怎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雖然明知已經藥石無罔,此時的蕭何已經慢慢的步入死亡,但讓管良無法理解的是他為何要如此,難道說是因為他泄露了自己的行蹤和身份,即使回去也是一死嗎?
“我累了。”
蕭何并沒有努力的想要支撐著自己活得更久一些,而是留下了這頹然的三個字便再也沒有了知覺。
“羅天,羅天,羅天——”
此時的管良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名堂,他開始念叨著羅天的名字,或許想要得知所有的事情經過,只能依靠羅天的夢境獨立空間了。
然而,當璇兒抱住管良的時候,才讓他逐漸的平靜了下來,他看著依偎在自己懷中的璇兒,心情的激憤和昂揚逐漸的消失,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沖動,這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第二次他的腦海中有了極力想要擺脫璇兒,獨自一人回去的想法。
而璇兒,她能夠在這個世界中讀懂管良的心事,又豈會理解不了這份悲傷呢?
“璇兒,對不起。”
管良抱著璇兒,此時的他除了這句話又能說什么做什么呢?
璇兒沒有說話,也只是用力的抱著管良,或許種種事跡已經說明,管良絕非一個可以值得守護終生之人,但對活在一個孤獨世界當中的她來說,除了管良又還能選擇誰呢?
終于,兩人都平靜了下來,管良知道,什么調查,什么找尋真相,又什么聯系羅天都是次要的,而如今他最主要的還是該如何才能離開這里,而且是另個人一同離開這里。
管良思前想后,既然那怪物找尋不到,那么就只能回去和安陽王做那場與虎謀皮的交易了。
但是一想起安陽王,管良的心中便有一種本能的排斥,也不知道為何,難道說是因為他見過了羅天,讓他對這里充斥了另外的一種不好的感覺。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管良苦笑了一聲,終于是帶著璇兒朝著回城的方向走去。
就在蕭何自殺死亡的同時,此時在妖界永眠之間,煉妖皇忽然像是得到了某種感應一般,讓他的神色一滯,雖然并未因此升起任何悲傷的感覺,但那神態間的變化卻也仿佛讓他這具由妖幻化為人形的身軀起了有些變化。
他的遲疑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一顆宛如晶石一般的東西仿佛從天外飛射而來,直接落進了煉妖皇的手掌心里,而當他將這枚晶石拿在手中,隨即慢慢打開,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那赫然就是一枚晶瑩剔透的晶石,竟然和當初羅天在枯木林由蔣老爺子從星型物品當中所得到的那枚天悲玉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