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葬龍谷明明在天下城那里?!?/p>
蕭何猛地搖頭,就像是想要將管良告訴他的真相一股腦的從腦海中剝離掉一樣,不過他雖然做出了一副極力反對的樣子,但是內(nèi)心深處卻知道,這就是真相,而自己也接受了這個真相。
看著他的樣子,管良這個當事人倒是很平靜,畢竟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這一個月的煎熬,在他踏入到這個暗空間的第一天,他就已經(jīng)從浮現(xiàn)的影像中回憶起了真相,如果說那一切根本不存在,或者說是九分真中帶有一分假,暗管良同樣也能夠判斷出來。
但遺憾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管良不可能有能夠劃破這個空間的可能,而在一段時間后,蕭何也逐漸歸于平靜,沉默的樣子像是接受了這樣的真相,又或者他并沒有接受,只是不愿意再分辨什么了。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管良的回憶已經(jīng)分享完了,人內(nèi)心的黑暗到底深邃到了何種程度,或許從那平靜中帶著顫栗的片段就可以聽出一二,沒有人愿意有這樣的污點,特別你還是一個公眾人物,還是一個受到萬人敬仰的名人,如果有一天,當別人將你的污點公之于眾,讓你受到無數(shù)人的聲討和制裁時,恐怕真的會因為難以忍受的煎熬而一夜之間白了頭發(fā)。
“洗耳恭聽?!?/p>
能夠當著蕭何的面,把自己的心結(jié)說出來,此時的管良倒是有一種洗盡鉛華般的感覺,雖然說他僅僅只是對一個人說了,而并非對千萬人說了,如果說當年造化之門一役的后人都從管良的口中得知了真相,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又或者蕭何出去之后會將他聽到的秘密四處宣揚,那么管良乃至命天教會時刻處在這樣的恐懼當中嗎?
并不會,而不會的原因不是管良信任蕭何的為人,而是他已經(jīng)把忘卻的記憶重新的又放回到了內(nèi)心當中,這說明他開始在乎了。
過去的管良并不在乎,他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他是在乎那些信徒還是在乎命天教的未來呢?
這一切都不是他需要去考慮的東西,而他需要去考慮的是如何自那幾名有資格的候選人當中成為命天教的最高指導(dǎo)者,以及如何精煉自己的實力好讓自己能夠在一年一度的教內(nèi)大典中拔得頭籌,收獲無數(shù)人的贊譽。
權(quán)力和影響力對管良而言,超過了榮譽和責(zé)任,甚至于他從未想過自己到底肩負了哪些責(zé)任,又該收獲哪些榮譽。
直到今天,管良才明白,或者說才將過去他選擇忘記,選擇“不去選擇”的責(zé)任重新又撿了回來,當他明白他這一生原來是為了贖罪才得以繼續(xù)存活下去的時候,他悟道了。
一瞬間,一股若有似無的恨意逐漸的縈繞在他的腦海當中,那是除了虔誠和責(zé)任乃至平靜外,唯一能夠侵占腦海的一絲惡念,那種恨意當中包含了對一個概念而并非一個人的憎恨,那種本能油然而生的感覺,讓管良想要抹去卻又無從揮散。
最終管良選擇了接受,他接受了這種恨意,畢竟這本就是新的天道意志賦予了人的一種本能,不管這種本能是好是壞,那都是人的一部分,所以最終,管良將他的恨意和過去的他合并在了一起,他恨的不僅僅包含蟠龍這個舊時的世界,同樣也恨過去的自己。
在管良不斷涌現(xiàn)內(nèi)心希望的同時,另外一邊的蕭何也開始在講述自己的故事了。
“我是來自西北十三鎮(zhèn)的一名窮兇極惡的囚徒?!?/p>
蕭何的回憶剛剛誕生就吸引了管良的注意力,不過意外和驚訝的表情并沒有浮現(xiàn)在管良的臉上,對此他只是很微妙的一笑后說道。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窮兇極惡,至于你說你是囚徒?那倒是有一點像。”
管良的話讓原本處在劇烈煎熬當中的蕭何內(nèi)心得到了一絲的觸動,這種因環(huán)境的人事物所帶來的感染力也同樣傳遞到了蕭何的心力,隨后他也笑了,說道。
“怎么,命天教的高手難不成還司職算命先生,連這一點也能夠看透?”
聽到這話管良也笑著回答道。
“因為我認識一名很聰明的人,而相對的,所有企圖在他跟前耍小聰明的人都像是做賊一樣,哪怕是巴海和夏子丹,也不得不用一些陰險狡詐的手段,小心翼翼的跟蹤他,伺候他,但最終卻難逃天道的法網(wǎng)?!?/p>
管良的話讓蕭何的心中有一些觸動,他知道管良說的那個他就是羅天,同樣也知道羅天和巴海以及夏子丹之間的一些事,甚至于在蕭何找到羅天的時候他還知道的更多,而對此他對于管良評價羅天的敵人像是在做賊的這個比喻也同樣深以為然。
“還是說一說你過去是如何的窮兇極惡吧?”
對于蕭何來自于西北十三鎮(zhèn)的這一點,管良也并不感到意外,倒不是他猜到了蕭何的過去,而是如今的他甚至已經(jīng)不存在這種地域劃分上的歧視了,只要是人就必然短視,因短視而產(chǎn)生出歧視,這都是很正常的人性,如果人沒有歧視,那反倒是不正常,畢竟歧視也可以看做是更激進一些的好勝之心,連這樣的心態(tài)都沒有,談何去掌握勝利呢?
“我殺了很多人,甚至不比當年的青冥尊者少,而每當我殺人之后,便會割下被殺害者的一根手指作為紀念品,直到拼湊起五根手指后我就會轉(zhuǎn)戰(zhàn)下一個地方。”
蕭何的話讓管良的神色一變,當回頭來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人的時候,記憶中的某個片段涌現(xiàn)了出來,讓他脫口而出。
“難不成你就是中天界傳聞中號稱五指連命的蕭二爺?”
當管良在蕭何跟前說出“蕭二爺”這個名號的時候,蕭何臉上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這種笑容隱藏在他的表面笑容當中,讓人很難分得清他是笑的更燦爛了一些,還是笑容背后的意義變了。
“真是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號了?!?/p>
蕭何感慨了一聲,而此時的管良也終于是明白了過來,如果說一個人背負了這樣的一段過往,那確實是不愿意在任何人跟前說出來的,因為對于過去的他而言,從來不曾在意過“背負”這種宿命,畢竟他一直以此為樂,并且樂在其中。
“聽說你失蹤很久了,為何又再度重現(xiàn)人間?”
管良的問題刺中了蕭何的心,面對這樣的管良,也不禁讓蕭何有一絲的畏懼,畢竟管良所修煉的尋路規(guī)則可并非單純能夠?qū)ぢ范?,只要他想,甚至可以俘獲任何女人的芳心,因為情路也是一條路。
管良用了“重新人間”這個詞,因為對于過去的蕭二爺來說,他是一個魔鬼,以魔鬼的身份活在人世間,他所做的無一不是惡鬼的行徑,他不配做人,在所有能夠被標注為天理的邏輯當中,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而如今的他再度出現(xiàn),不管是以哪一種身份再現(xiàn),那都是魔鬼自地獄歸來,因為他身上的惡并不會因此被事件所洗刷干凈。
“因為我遇見了一個人,他改造了我。”
蕭何的話讓管良皺起了眉頭,改造這個詞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用在工藝方面,人大多會經(jīng)歷思想的轉(zhuǎn)變,但卻難以經(jīng)歷思想的再造,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再如何以人為意志強行扭轉(zhuǎn)人性,最終也只能適得其反,而且更重要的是,人間有名為因果報應(yīng)的天理,即使個人愿意改造,那些受到傷害的人也愿意接受這樣的改造嗎?
屠夫放下屠刀,真能立地成佛嗎?
看著管良的表情,蕭何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縱使今天的自己能夠把心中的罪惡說出來,但那也不過是屬于個人的大徹大悟,但這樣的悔悟卻無法做出任何的彌補,那些過去因為他的行為而受到傷害甚至是毀滅了希望的人,他們能夠容忍自己的幡然悔悟嗎?
是的,如果管良把自己“蕭二爺”的過去公布出來,那么蕭何定然無法在中天界立足,那么管良會如何做呢?
“你應(yīng)該知道這樣做的后果?!?/p>
管良的話讓蕭何點點頭,他很清楚,這是他的覺悟,也是他重新拾起的第一步,如果秘密僅僅只是秘密而已,那么說與不說根本無關(guān)緊要,但既然選擇重新拿起,那就要徹底的負擔(dān)在自己的肩頭,而不能再次放下了。
此時的管良和蕭何看向了遠方那霧蒙蒙的天空,這段旅途到了這里也該告一段落了,而迎接他們的又將會是怎樣的明天呢?
但在那之前——
此時管良和蕭何同時開始運動規(guī)則力,并且在各自的內(nèi)心當中重新過往被自己遺失和忘卻的一切,當他們的身體開始和周遭的環(huán)境產(chǎn)生撕裂感,那是他們完全接受了暗,并且愿意被暗吞噬的證明。
漸漸地,隨著一步一步來到了暗空間的邊緣,當管良的手緩緩抬起,并且伸入到某個未知的異空間當中,直到他整個人也完全沒入其中,再睜眼時,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來時的那間牢房當中。
只是這間牢房里再也沒有了那團冥火。
回到了記憶世界的兩人對視一眼,腦海中不斷涌現(xiàn)出的記憶證明他們之前所經(jīng)歷的一切并非虛幻,而是真實存在的過往,這種感覺強烈而又清晰,但對于此時的兩人來說,卻已經(jīng)不會再因為個人的偏見而被遺忘掉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此時蕭何問道,管良聞言隨即伸出手指向前方,隨后說道。
“既然暫時回不去,那就重新找到新的人生意義吧?!?/p>
管良的話讓蕭何淡淡一笑,這同樣也是他的想法,因為失望而想要離去,因為害怕而想要舍棄,既然如此,那么只需要把一切的失望和害怕都排除掉就好了,為何人只能選擇離去和舍棄呢?
兩人分別之后,管良一路朝著安陽王府的位置而去,一路上并沒有人刻意注意到他,應(yīng)該說,他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該如何看待自己的心情罷了,如果說連這種心情都被撫平了,那他無論去了哪里,也都能夠融入其中了。
而在逐漸回到大街上之后,管良遇到了一個熟人,是那個富陽王,當富陽王也看到管良的時候,稍微的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靠近了過來。
“許久未見,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有所不同了。”
聽到這話,管良的心中一動,他想起了一個月前和眼前之人打過的兩次照面,應(yīng)該說,第一次的富陽王讓管良感到深不可測,但在劫獄那天晚上,富陽王和安陽王的行徑卻只能讓管良感到幼稚可笑。
但是今天的他忽然就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記憶嗎?”
管良回味著富陽王口中的昨天和今天,隨即出言問道。
聽到這話,富陽王的臉上流露出了幾許贊嘆的神色,很快就點了點頭后說道。
“不錯,這就是記憶,經(jīng)歷總會留在記憶當中,但記憶卻并不全是由經(jīng)歷所書寫出來的,你明白嗎?”
當然明白,管良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這三十年來,他對別人說了太多的慌,到頭來這樣的謊話是否蒙騙了其他人,管良并不知道,但諷刺的是,這樣的謊言最終卻連自己也給騙了,讓他完全忘記了自己過去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就是記憶,但卻是被自己的思想所改造過后的記憶,如果說,管良繼續(xù)這樣欺騙自己,那么他所看到的世界也將會是一個充滿了謊言的世界,而所有人事物也都是由謊言編織而成的,但如果有一天,當他開始覺得這個世界是可笑的時候,那也正是他對自己所犯下的過錯開始醒悟的開端。
“我……”
管良原本是想要說一聲謝謝的,雖然對方什么也沒有做,甚至于真正讓他產(chǎn)生了變化的也并不是這個記憶世界當中的人所做,而是另一段機緣巧合。
“回去吧,如果有可能的話?!?/p>
富陽王的話讓管良一怔,聽他話中的意思,并不是讓自己回去安陽王府,而是回到現(xiàn)實,難道說真的有這種可能,畢竟管良是從一個死人的記憶中流落到此的,他失去了來時的通道,恐怕連堯天這位造夢之神也不知道他如今究竟流落到了哪里。
也許是看出了管良臉上的疑惑,富陽王對此卻只是神秘的一笑,隨即說道。
“別小看了我那個兄弟,若是你能夠正視自己了,那你也將見識到這個世界上每一寸的真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