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鞘山的風雪果然不是凡人能夠抵擋的,經過三天的時間,羅天三人已經在這大雪原上走走停停,最終還是沒能越過這艱難的一段距離。
而這一天,羅天三人再度選擇在一個地勢略低能夠避風的地方駐扎下來,經過這些天的行程,縱使人力仍舊無法與自然對抗,但卻也有了頗多心得。
其實讓羅天有幾分沒有想到的是,魔能的情形雖說和董戀云完全不同,但如果真要將問題細分下來,卻仍舊有源自同流的地方,那就是魔能的魔心和他這具跟羅天一模一樣的身體也不相契合,這是魔能今天的實力遠不如當初的最大問題所在。
“魔能,記得當時在董家,那畢丘為你們四人塑造身體的時候,你們曾說過一句話。”
羅天每次當著董戀云的面提到那個人的時候,都會隱去姜小云的名字,而選擇以畢丘來稱呼,對此董戀云自然明白羅天不想讓自己觸名生情,不過過去了這么久,且又經歷了一段結束,她的心也早已淡放了,但是否真能毫無保留的放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羅天提到的這句話,魔能當然記得,而如今羅天也對這句話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
“你所言的畢丘,或許昨日的他叫姜小云,前日的他叫做畢丘,但在我等四人看來卻有另外的一個名字。”
魔能的話說到這里,羅天便早已猜到了結果,縱使他并沒有親耳聽到那個名字,但想來這就和那天人無垢體的轉世靈根一樣,有著十世輪回的因果關系。
“漢戎。”
當魔能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羅天和董戀云都皺起了眉頭,顯然他們并不曾聽過這個名字,但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經歷過三段輪回,而恰好這三段輪回卻又在今日讓三個身處不同時代的人聚集在了一起,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巧合。
亦或者是……天命。
“怎么想到說起這件事了?”
魔能對羅天的智慧也有著幾分的佩服,作為親身經歷過那些事情的宿主,他很明白,換做是任何一個人,恐怕都走不到今天,魔不信命,這種不信和人相信人定勝天的道理是相通的,但是踏入天道已久,卻越發的讓釋道者明白,天道的既定命數是不可更改的,而這一顆道心便是天命的見證之一。
“只是有一種感覺。”
羅天此時皺起的眉頭并沒有平復下來,他的腦海中仍舊還在補充著相應的想法,這個想法還沒有最終成型,只不過今天是一個不錯的時機,也可以說是一個無奈的時機,畢竟羅天很少有被這種自然環境耽擱下來的時候,哪怕是在妖界,羅天也并未因為幻境對意識的侵蝕而止步不前。
“我在想這冰鞘山和炎鐵山的形成原因,按理來說,倘若地氣消失,應該會讓整個環境成為荒蕪才對,就像失落的時空那樣,成為一處死地,但這里的情形卻有著幾分的不同,而之前你也曾經說過,這里缺失的地氣并沒有消失,而是被某種人為的力量所阻隔,導致了天地不接,而成為了一處空中樓閣,所以我在想……”
羅天的話說到這里就停頓了下來,因為接下來的想法他還沒有成型,雖然已有一個答案,但這個答案在醞釀的過程中卻又遭遇了其他的阻礙,不過關于這一點的阻礙對于說出“不接地氣”的魔能而言,卻是早已想明白了,當下他接過話題繼續說道。
“你是想說,炎鐵山和冰鞘山乃是自成一體,獨立于外部環境而形成的一處獨立空間?”
魔能的話讓羅天的眼睛一亮,終于,最后那一個晦澀難懂的答案也在這一刻出爐了。
此時的董戀云也在細心的思索這個問題,雖然她對天座化身所創造的獨立空間了解不多,但既然進入過幾次,自然也有著不同于他人的心得,而這部分心得更是加上她從姜小云那里學來的清微妙法,讓她有著一些能夠契合布陣之術的理解。
“天地不接,如果按照陣術來看,乃是乾坤倒懸,天干地支上至少有一干一支變為逆卦,這種逆卦并不在大衍之數當中,不能以任何一種陣術合化而成,如果真要去試圖理解,這應當就屬于一種不存在的陣術。”
當董戀云說出“不存在的陣術”時,羅天和魔能對視一眼,兩人這一刻均想到了羅天所修煉的那“不存在的規則”,而在下一刻,兩人同時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看樣子這是有心人的杰作了,只是要做到這種程度,我想絕非單純人力可以達成的,至少有那三個人其中一人的幫助才行。”
羅天的話讓魔能點點頭,而對此董戀云在一怔之后,瞬間也恍然大悟,而此時她也用充滿擔憂的眼神看向了羅天,對此羅天倒是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平靜的說道。
“不用擔心我,至少目前看來,釋道者對蟠龍的憎恨仍舊只是停留于感情上的憎恨罷了,而人只要心性足夠,便能夠戰勝這樣的個人感情,況且迄今為止能夠奈何得了我的釋道者還并未真正出現。”
羅天這番話雖然說的是輕描淡寫,同樣也有幾分屬于個人智慧上的恢弘霸氣與無邊的自信,不過在董戀云和魔能聽來卻仍舊有幾分保留,畢竟今天的羅天同樣也屬于是被“逼”到這個份上的。
“不提這個了,還是來說一說這里的情況吧,我總感覺未來將會有大事發生。”
羅天并不想過多的去討論蟠龍的問題,一方面是這個問題同樣晦澀難懂,談與不談對于今天的羅天而言仍舊還是在同一個問題上打轉,正如同對規則尺度的把握一樣,只要沒有達到百分百的精度,那么對于羅天來說,就必將成為他漏洞規則的刀下亡魂。
當然了,羅天的漏洞規則也不是萬能的,至少在過去已經無數次的驗證過了,羅天能夠分解天下間一切規則,導出其中的漏洞用以反噬施術者自身,但是他所能夠分解的也僅僅只是規則罷了,而被分解過后散亂的規則力以羅天今日的實力修為來看,他同樣抵擋不了。
但是羅天抵擋不了,卻不代表其他人也抵擋不了,無論是姜項離也好,是煉妖皇也好,亦或者是其他“弱小”的釋道者,羅天每一次總能化險為夷,對他而言,個人的勝負不過一時之爭,何足掛齒,他要的是全盤的勝利。
此時魔能思索了一陣,隨即抬頭說道。
“所以你覺得漢戎也是那三人之一?”
魔能提到的這個名字,是三人都曾經見過的那個人,但是那個人卻又在曾經的某個時刻否定過這個結論,但是無論是漢戎還是畢丘亦或是姜小云,同一個人所展現出來的能為卻足以讓羅天往那個方面去想,畢竟對于人而言,弒神這種事永遠都只是停留在傳說當中,就算有注定的天命與因果牽涉,但也絕非凡人所能夠達成之造詣。
羅天此時微微點頭,這是他所得出的一個結論,也可以看做是一個猜測,他已經見過那三人之一的煉妖皇,關于煉妖皇的能為羅天是大為佩服的,一次的失敗不算什么,但煉妖皇不會永遠的失敗,而下一次當他卷土重來的時候,羅天未必會有上一次的好運。
“只能說眼下來看,一切都為時過早,不過,戀云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是乾坤倒懸,且因人為的因素故意在天數當中隨意的安插上了別的旁支,那么換句話說,因人為改變過后的天道意志中也必然被摻雜了漏洞的成分。”
羅天的這句話雖然說的晦澀,但對于魔能和董戀云而言,卻已經明白了他所想要表達的意思。
既然今天的天道意志曾經被三個人改變過,那么這種多出來的天道意志用原本的眼光來看,就屬于被摻雜了漏洞的成分,雖然這種想法是狹隘的,畢竟羅天并不知道,被改寫過后的天道意志是否能夠轉化為另一種自然規律,如果當真能夠成為另一種自然規律,那么漏洞之說就是不存在的。
不過,羅天相信,行此逆天之舉的那三個人絕不是為了想要創造出新的天道規律,就如同過去所說的那樣,釋道者的貪天之心絕不在于成為風伯、雨師、雷神那樣掌管自然規律的神仙,他們甚至都不想成為那傳說中天庭的玉皇大帝,而他們想要的是推翻現在的天庭,建立新的天庭,讓自己成為新時代的主人。
這是一種宏大的理想,卻也是妄想,人往往想要權力,卻又不愿意擔當任何的義務,正如同人想要上天入地,卻又不想讓自己成為那負責傳遞消息的信鴿,這樣的貪婪人皆有之,但是這樣的貪婪卻永遠也無法實現,畢竟那能夠掌管天道的主宰,負責的可是這世間一切自然運行的規律,沒有這些規律,這個世界也將不復存在。
那么,煉妖皇、漢戎,他們逆天改變的天道,是想要重塑新的天道規律,還是純粹只是想要那至高無上的權力,為他們各自的野心提供便利呢?
羅天不知道,卻也多少能夠猜到他們的選擇。
此時暴風雪又再度來臨,雖然此地地處下勢,卻仍舊會受到風雪的侵蝕,不過好在由三人共同創造的這一處結界能夠暫時保障他們的小命,而不至于被絕對零度凍成冰雕。
三人的目光掃過風雪,最終回到彼此的身上,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空中樓閣,絕不會存在于正常的世界當中,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原本天道所創造的自然規律無法遍及的角落,而這樣的角落似乎也可以見證天道意志被人為改寫過后所殘留下來的漏洞。
三人此時都沒有說話,畢竟各自心中所能夠想到的一丁點苗頭都是足夠震撼人心的,但倘若說,他們三人沒有相遇,也沒有共同經歷過眼前的這些事,恐怕這樣的結論也將不會出現,甚至是被無限期的推遲,直到有人在未來經歷過同樣的一切后才會有所感悟。
那么,這樣的一種仿佛跨越了時空的感悟,是不是也是一種天命所歸呢?
風雪漸漸的小了,連同那燃燒的炭火和綺焱花也逐漸的凋零、覆滅,三人此時起身,準備踏上新的旅程,而今天所聊的這些話也將會被放在各自的心底,成為照亮未來的一盞明燈。
就在羅天這邊繼續跋涉雪山的同時,此時在通往歲月城的路上,仍舊無法擺脫身后追兵的顧往昔終于選擇在一處荒郊野地停了下來,對她而言,這樣的一場如同貓捉老鼠的游戲也該結束了,這樣的游戲不僅僅是對她身份和個人堅持的極大褻瀆,同樣也是一種源自于道心之中的抗爭**。
隨著顧往昔的停步,身后的蘇玲也同時停了下來,她們認識,甚至很早以前就認識的,并不僅僅只是限于佛子骨塔當中的那匆匆一面。
對此顧往昔的心中在一瞬間閃過了很多個畫面,每一個畫面中都會有要么自己要么蘇玲的鏡頭,但卻沒有任何一個鏡頭當中有兩人同在的畫面。
這樣的畫面是不是也可以說,她們從未謀過面,而是一種暗處與暗處的交鋒呢?
顧往昔緩緩轉身、回頭,看向了對面的那個人,此時的蘇玲手中已經沒有了血月,這一柄由萬季安贈送給董戀云,并且由董戀云重新命名最終被蘇玲奪走的神器,仿佛也像是一種天道既定的命數一樣,最終落在了正確的人的身上。
此時,隨著一柄寒芒緩緩的滑落到蘇玲的手中,正是那柄血月,那一柄曾經弒神的神器,雖然上一段天命已經結束,但在今天的顧往昔眼中看來,卻分明意味著新的天命又再度啟程,而自己似乎也將成為這一段天命征途之上注定被譜寫的一段篇章。
顧往昔沒有說話,眾生規則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她的神態不變,身影不動,甚至連同周遭的空氣與環境也與她融為一體,這種撫平一切的力量也傳遞到了蘇玲的身上,心里以及意識當中,但在慢慢往下即將覆蓋到她全身的時候,卻在接觸到血月的那一刻,以肉眼難辨的極速飛快的消退,最終消弭于無形。
無聲的世界當中,有著一個雖然形單影只,但整個人看上去卻無比鮮活的身影,這樣的對峙讓顧往昔心中一沉,卻也在一瞬間做好了“最終一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