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聲音讓周圍其他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點希冀的目光,是的,這便是現場每個人,哪怕包括羅天在內都知道的一回事,在葬龍谷的擂臺上,蘇玲的確是因為和他人有所交易的立場才會出現在那一場擂臺上,縱使當初的她乃是被人挾持而身不由己,但此時羅天沒死,這代表著契約未成。
但是這一刻的羅天卻好似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這樣的鎮定也傳遞給了他身旁的董戀云,兩人用平靜的眼神看著那來自魔界的商人,甚至那眼神中都不帶有任何一絲的悲憫。
聽著商人的話,隨著逐漸回歸腦海中那關于天地間一切詞匯的意義,蘇玲那漠然的眼神中出現了一點屬于人類表達情感的光芒,但就在下一刻,甚至是誰也沒有看清楚她的動作,就這樣一刀,斬斷了所有立場。
商人倒下的那一刻,甚至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他的臉上還掛著之前那自信十足的表情,他是那場擂臺的決策者,是策劃所有人和終局的始作俑者,縱使結局并不如他所預料的那般完美,但是對于一名商人而言,他想要達成的結果還從來沒有過不被任何代價所衡量的。
但是這一刻,他倒下了,他的生意也連同他的性命一道化為了塵土,而與此同時,現場其他與那商人有關之人也都紛紛如夢中驚醒一般,方才后知后覺的開始思考自己的退路。
但是在這個地方,不管他們是不是從那冰鞘山而來,他們都沒有退后的理由,因為這里不是他們該存在的地盤,就算要來,那也該等到下一次機會再來,而眼下,絕非一個合適的時機,因此當他們紛紛打算以那流玥枝通過炎鐵山的時候,卻發現在他們的跟前,出現了一道不知道何時被撕裂了虛空的口子,那猙獰的就像是黑洞一般的大口正閃爍在他們的跟前。
“跟她拼了!”
能夠成為那魔界商人左右護衛之人,其實力自然不可小覷,縱使羅天出手,最好也不過留下一具全尸罷了,還記得在那擂臺上,當那年輕的小老兒出手的時候,羅天就已經察覺到了那足以讓自己死上幾百次的恐怖規則力,一個小小的主事人都是如此,更別提在場的這許多人了。
所以,羅天并沒有任何的行動,縱使蘇玲攔不下這群人,他也沒打算出手,他能夠保護的唯有董戀云而已,而如今多出來的變數并不在他原本的計劃當中。
七八名裝扮成獵戶的絕頂高手同時出手,縱使他們彼此間沒有配合,甚至就連規則力的引動之間也會導致規則的沖突與反噬,但是無論沖突與反噬都是不分敵我的,換句話說,他們彼此間可以讓這種規則與反噬對自我的威脅降到最低,而將最大的功效用來擊殺敵人。
但是,他們似乎忽略了什么,或者說在他們那同樣受到規則約束的意識當中,并不能明白被撕裂的虛空究竟意味著什么。
羅天很清楚,他眼前這一道被撕裂的口子當中都藏著什么東西,這同樣也是他不敢動的原因,回想當初在那妖界的時候,羅天和管良等人無數次的被眼前的幻境所迷惑,而那無法被人的眼睛所觀測的事物,才是對人這種生物最大的殺手锏。
是的,釋道者,特別是強大的釋道者,對于規則尺度的測度已經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這種程度的計算甚至可以精確到任何其他人都難以匹及的地步,精度越高,所呈現出來的規則力形態也就越接近本源,雖然他們未必擁有道心,無法以共振的方式去測算自己規則和本源乃至天道之間到底還有多少差距,但是以他們的實力以及戰斗的經驗,卻可以憑借自我感覺將規則力中的雜質減少到最低。
但遺憾的是,他們錯了,錯的不是他們所掌握的精確度,而是那撕裂的虛空之中所產生的人的肉眼無法洞察的幻覺讓他們對于精度的掌握產生了誤判,而這樣的誤判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等同于是宣判了他們的死亡。
羅天和董戀云目睹了整個過程,這是一個萬分可笑的過程,因為在他們的眼中,這群強大的釋道者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甚至還不如那群因為不懂葬龍谷中規則沖突和反噬的原理而導致實力被封印的普通人,他們就如同莊稼漢一樣的在現場誤打誤撞,毫無半點高手的風范,無法直觀用肉眼測算的一切諸如距離、準度,這樣的戰斗別說羅天了,就算換一個入門級別的釋道者也會看不下去的。
要說他們沒有運用心眼去戰斗的能力嗎?
并不是,但是誰也不會當真去修煉這種依靠心眼戰斗的技巧,他們不是瞎子聾子,無需在這樣的狀況下未雨綢繆,即使是羅天也不會那樣去做,更不會因為可能有一天會因為功力盡失變成普通人而去不依靠靈氣運轉周身來代替最原始的身體力行。
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羅天的心中連一絲的快感也沒有,這并不是屬于他的勝利,同樣他捫心自問,換做是自己,在經歷了妖界一行后,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去抵擋幻境中一切幻覺的入侵?
但答案是否定的,羅天不能,就算讓他再去一次妖界,他仍舊會被那無窮無盡的空間幻境所迷惑,因為人的眼睛就是洞察一切事物的窗戶。
當所有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后,蘇玲來到一具尸體的跟前,俯下身子隨即從尸體上掏出了一個事物,然后又去到另一具尸體跟前,又拿出一個東西,然后才走到了羅天和董戀云跟前數丈開外,停下腳步后,隨即將手中的兩個相同的東西憑空傳遞到了羅天的手中。
羅天定睛一看,這是良多仍舊還綻放著植物光華的流玥枝,此時的他不說心中錯愕,但畢竟經歷了一場屠殺,以至于讓他也有些摸不準蘇玲此時的心性了。
“這是你們需要的。”
蘇玲為自己的行為作出了一個解釋,而在說完這句話后她轉身便要離去,而在這一刻羅天感受到她的話語中并沒有夾雜任何敵意的成分,當即心中一動,脫口而出。
“你……不記得我了?”
蘇玲停下腳步,卻并未轉頭,或許是羅天這話讓她也感到納悶,畢竟如果她當真還記得羅天,之前目光在匆匆掠過羅天臉龐的時候就不會是那種漠然的神色了。
很顯然,她是蘇玲,卻并不是羅天認識的那個蘇玲,至于她是誰,意識中所屬的靈魂又該追溯到哪一段記憶,誰也不知道。
蘇玲沒有跟羅天多說半句話,直到離去之后,羅天這才有些茫然若失的回過頭來,但一回頭就看到了董戀云那八卦的眼神。
“師父,她……不會又是你的哪個紅顏知己吧?”
董戀云這話讓羅天回想起了當初和董戀云離別時的那個約定,對此她淡淡的一笑,并不置可否,自己又何必去解釋這個問題呢?
“走吧,流玥枝已經到手,我們也該去冰鞘山了。”
這一刻,平靜的羅天反倒是讓董戀云的心中產生了一絲錯愕,一段親身經歷不該就這樣完全落空放在心底才對啊,換做是任何人都會在哪怕不經意之間流露出充滿神思的遐想,但羅天卻好似根本就沒把之前發生過的一切當成一回事,難道說,這也在他的算計當中?
董戀云這一刻在想什么,羅天倒是猜不到,不過對于羅天而言,他并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正如同他也不知道之前的萬季安和姜小云要去做什么,而如今他也不會對這樣的蘇玲抱有任何毫無意義的好奇,若是有緣,未來一定會再見的。
只是再見的那個人,未必就是今天的這個人了。
持有流玥枝在進入炎鐵山后,羅天和董戀云并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的任何異狀,看樣子之前那商人的話是真的,至于他為何據實相告而不是另有欺瞞,恐怕這也是商人牟利的一種表現形式罷了。
炎鐵山的確很神奇,這種不因地利而是因為這里生長了流玥枝的緣故導致了整座山都成為了扭曲的場所,在羅天的記憶中也是首次遇到,而他手中的流玥枝既然是造成炎鐵山空間紊亂的罪魁禍首,卻又為何不會因此加害于人,恐怕炎鐵山之中所藏有的秘密并不會少于葬龍谷。
但是作為羅天而言,他卻并沒有任何多余的好奇心,此行的目的是通過冰鞘山前往那名神醫的所在,而且想來那名神醫之所以居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恐怕便是這附近奇特的植物對他所修煉的骨骼規則大有裨益。
從炎鐵山離開已經是兩天之后的事情了,這段旅途中羅天和董戀云都是滴米未進,但董戀云也就罷了,畢竟魔界之人并不需要依靠食物為生,但羅天卻是仍舊會感受到饑餓,甚至好幾次被董戀云取笑過。
“在故老相傳的故事當中,確實有過釋道者修煉有道后可以辟谷的記錄,那至少我從未見過,就算是師童那樣的存在,也要吃飯睡覺,我想可能是我們這個時代太過沒落,玷污了那群上古仙人的慧根吧。”
羅天的話讓董戀云好半天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么,不過聽過之后倒是莞爾一笑,對于羅天這種用古人批今人的說辭很是不贊同,不過她也不分辨什么,畢竟人魔同樣殊途,如今為魔的她只要不是站在為敵的立場,絕對不會去說人間半句的壞話。
炎鐵山和冰鞘山之間并沒有任何的路途,更不可能會有村落、城鎮的存在了,兩條連綿的山脈連成一線,在交界處更是有著紅白相間的奇景,但是羅天和董戀云卻都無心觀賞,而在他們各自的心中,更是都對對方身體的狀況更多擔心一分。
進入冰鞘山后,嚴寒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縱使運動規則力試圖抗寒也是無濟于事,看樣子,冰鞘山和炎鐵山有著一定的相似之處,那就是兩地的極端氣候都不是因為任何自然被破壞后所導致的結果,而是某種“人為”因素所造成。
那么,炎鐵山需要依靠流玥枝才能通過,那么冰鞘山又會需要何物呢?
就在羅天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前方不遠處隱約有兩個人朝著他們走來,待得距離拉近一些之后,更是可以看到他們身后所拉著的那輛手推車。
這樣惡劣的天氣以及如此陡峭的山脈,別說有人居住了,就算是那些稀有的飛禽走獸只怕也很難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但眼前這兩人分明是人,縱使有氣候的影響,但也斷不至于會導致羅天釋放的規則力出現了偏差。
董戀云也注意到了這兩個人,但她沒有說話,生怕自己的話攪擾了羅天的思緒,不過很快羅天就說道。
“既然有人,這附近應該就有人家落戶,說不定還會有御寒之物,走,我們過去問問。”
羅天提議,董戀云當然不會反對,當兩人來到對面那兩人跟前時,雙方抬頭對視對方,都可以察覺到各自所擁有的不凡實力。
“沒想到,冰鞘山竟然會有外人來到,兩位該不會是打算徒步穿越這嚴寒深谷吧?”
對方的話中只有疑惑,并沒有譏刺的感覺,羅天聞言倒是輕輕一笑,說道。
“我等從炎鐵山那邊的方向而來,打算前往枯木林。”
當“枯木林”三字從羅天口中說出的同時,又引來了那兩人更慎重的幾分打量,不過很快他們就放下了狐疑的神色,隨即說道。
“去不了了,眼下正是七月,正值冰鞘山風雪最大的時節,就算要過,至少也要等到兩個月后。”
對方的話讓羅天和董戀云的神態立刻就變得凝重了幾分,沒想到竟然如此的不趕巧,竟然會剛好遇上這大雪封山的時節,羅天身上的蟠龍之謎也就罷了,但董戀云的狀況卻不能無休止的拖延下去。
正在躊躇之際,突然聽聞遠方傳來一陣不知道是何種飛禽的嘶鳴聲,這個聲音不僅引起了羅天和董戀云的心中,同時也吸引了那兩人的注意力。
“哎,看樣子不但老天爺不開眼,就連‘帝煞’也來攪亂,兩位遠道而來便是客,若是不嫌棄寒舍簡陋,便回去煮酒一壺,權當暖暖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