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玲撿起即將落地的血月時,她的眼神發生了一些變化,原本木訥而又執著的神態中出現了一絲不多的猶豫,就好似她對自己的這個行為產生了疑惑,她為何要這樣做?
現場有很多人都在看著她,但是臉上流露出了真正的驚愕之色的卻只是少數,很顯然這里的人都見過她,畢竟他們差不多都從葬龍谷的那場擂臺而來,敵對的也是相同的對象,而蘇玲恰恰是那時和羅天生死一決的敵人。
羅天的聲音響起后就不再說話了,蘇玲的出現是一個意外,同樣也是一個變數,就如同他當初所認為的那樣,控制蘇玲的那個人是獨立于決策者、制造者、共謀者以及外來者之外的另一個人,這個人必然是來自于一個能夠控制傀儡作戰的神秘地方,只不過在羅天的心中,以他對傀儡最深的了解,中天界中對傀儡了解最多的不是別人,恰恰是當初斷崖之下曾經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那對師兄妹。
控制蘇玲的人會是他嗎?
如果是他,他為何要那樣做,既然拯救了生命,卻又為何還要奪走它呢?
只不過此時此刻,出現在羅天眼中的蘇玲似乎有了一絲復蘇的跡象,那控制她的人似乎在一點點的失去對她的控制權,這樣的變化讓羅天的心中一動,但更讓她在意的卻是顧往昔的反應。
在佛子骨塔中,顧往昔曾經見過蘇玲一面,某種意義上,她是曾經那一個蘇玲的天命引導者,因為恰恰是她破碎虛空的一擊“殺死”了蘇玲,只不過羅天并不怪顧往昔,畢竟在那如幻城一般的千戶門廊在被外人踏入的一刻,其實就已經注定了蘇玲的結局。
而如今,當羅天再度看到這張完美無缺的臉龐,那茫然中猶然還帶著一絲對人情世故的稚嫩的她,被封印的靈魂中真正指代的對象又會是誰呢,會是羅天認識的她還是另一個全新的蘇玲呢?
有的時候,就連羅天也會感到有一種矛盾,姜小云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個姜小云,很多個萬季安以及很多個羅天,這樣的感覺是讓人很荒謬的,畢竟每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就算如傳聞中能夠煉化出自己的元嬰,能夠進一步步入分神期創造出另一個自己,但那也是完全受自己所控制的不獨立人格,而絕非是擁有著同一張臉,卻不同意識的另外一個人。
又好似這個世界是被人復刻出來的,就像是鏡像世界一樣,同一個人可以從身邊不同的鏡子里折射出無數個相似到相同的自己,但是卻因為角度的不同,出現在自己中的自己,卻有著和本體完全不同的形態和動作。
羅天并沒有繼續思考下去,對于如今的他而言,唯一能夠確認的事實就是如今的世界是被人改寫過的,為何他們要將世界改寫成如今這種樣子,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顧往昔雖然見過蘇玲,但修煉眾生規則的她尋常時候并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她總是那么淡然,比這天下間任何人都要淡然,就算師童因管良的緣故而生出殺伐之心,但顧往昔卻也縱使掛著她那迷人的微笑。
這一刻,羅天的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難道說劫持了自己的顧往昔并不是他原本認識的那個顧往昔,而是另一個顧往昔?
不過很快羅天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其實根本沒有第一個第二個,顧往昔如此,萬季安如此,姜小云如此,他羅天同樣如此。
羅天如今可以確定的是,蘇玲已經死了,她是存在于很久很久以前的人物了,但為何她死后并沒有去往死亡的國度,又為何沒有活在他人的記憶當中,而是仍舊還存在于現實,而且是一下子出現了好多個蘇玲,這種感覺就如同人的記憶發生了割裂一樣,碎成了無數片,而每一片記憶當中都會有一個蘇玲的存在。
但是,羅天記得很清楚,他從來不認識蘇玲,哪怕是匆匆的一瞥也不曾發生過,那么,從來不存在于記憶中的蘇玲卻為何能夠在死后被自己看到,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羅天有了第一個解釋,那便是蘇玲認識的并非自己,而是蟠龍,是另一個被賦予了蟠龍天命之人曾經見過蘇玲。
羅天不禁回想起了蘇玲曾經對他說起過的那個關于漁夫和他未過門的妻子的故事,難道說蟠龍就是那個漁夫,而蘇玲則是真正屬于漁夫的妻子嗎?
不過很快羅天就打消了這種猜測,而當現實畫面發生變化而徹底的割裂了人的思想時,蘇玲的眼神中那一瞬間的茫然一閃而過,換來的是另一種堅毅和復雜的情感伴生。
她蘇醒了!
手中握著血月,一陣陣不可思議的感覺涌上心頭,一陣陣突如其來卻又好似來自于很久以前的過往被強行的灌注到了她的腦海之中,這一刻的她拼命的想要將被灌入腦海里的思緒給撫平,卻怎么也做不到,就好似她仍舊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同樣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一樣。
蘇玲緩緩的抬起了頭,很快她的目光中就看到了手中的血月,血月上還殘留著她自己的鮮血,那是她在撿起血月時被不屬于自己的神器所刺破而留下的痕跡,但恰恰是就著這一瞬間的刺痛感,讓蘇玲終于是成功的抓住了屬于自己的意識。
而就在她張開迷蒙的雙眼開始在這個陌生世界中試圖搜尋一切能夠在她感到真實的事物時,一瞬間她的目光在羅天的身上定格了。
“快,快阻止她!”
此時此刻,顧往昔的聲音再度響起,聲調變得有些氣急敗壞了起來,她的聲音讓周圍其他的同伙臉上升起了剎那間的迷茫,但是下一刻很多人都好似回過神來了,他們一同朝著蘇玲出手了。
強悍無匹的力量,或者說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殺人手法,這樣的手法不說羅天了,在場的任何人都是聞所未聞。
只見蘇玲緩緩舉起拿著神器的右臂,然而在空中就像是撕開一個包裹一樣,就這樣將所有企圖對她不利的人全部都葬送在了那半空中的包裹當中。
他們去了哪里,是失落的異空間還是另一個不屬于當前的鏡像世界,誰也不知道,此時的顧往昔臉上終于有了一股屬于她自己的絕望,但她的心中卻知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這時她看向了羅天,然后說道。
“阻止她,唯有你才能阻止她,不……應該說是只有你才是阻止她最佳的人選。”
羅天并沒有去思考這兩句話到底有什么不同,此時他察覺到自己已經脫離了顧往昔的控制,重新恢復了自己,但是羅天卻并沒有如顧往昔所想的那般出手阻止,因為他怕死,眼前的蘇玲連他都感到畏懼,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對抗這樣一個未知的存在。
羅天朝著董戀云走了過去,在這個步行的過程中,蘇玲的目光始終鎖定在他的身上,在她之前殺人過后,原本這樣的目光應該帶給被注視者強大的心理壓力和氣勢壓迫才對,但遺憾的是,羅天并沒有任何感覺,就好似對方的目光是柔和的,不帶有任何敵意似的,而恰好是這樣的目光讓羅天緩緩邁出了第一步。
在朝著董戀云走過去的過程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壓力卻在一分一秒增加,當然了,羅天并沒有感受到這種壓力,而壓力來自于其他的人,他們都感到一種畏懼,一種想要跪下來乞求活命機會的愿想,甚至是拋棄這一身修為,回到普通人甘愿平凡的想法。
蘇玲,宛若規則的化身,規則的意志一樣,只要她肯,她想,隨時都可以將每個人身上的規則給收回一般。
但是她并沒有那樣做,而不那樣做的原因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她意志注視著的那個人,她想要看一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如果她這次的行動所達成的結局不讓自己滿意的話,那么她或許的確會出手的。
羅天走到了董戀云的身旁,之前那群攻擊并且試圖挾持她的人也早已停下了動作,此時羅天看著董戀云,微笑著說道。
“沒事吧?”
董戀云楞了一下,雖然之前她也眼睜睜的看著羅天走過來,但這種感覺放在當前環境中卻極為的不真實,畢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別說是自己了,換做任何人恐怕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行為到底可能會觸發那些誘因,但羅天卻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雖然說……他來到自己的身旁,這是足夠令董戀云心動并且神往的結局,但這樣的結局卻也將經歷一番萬劫不復的輪回。
每個人的心在這一刻都重重的頓了一下,那是羅天到達了行程終點的證明,也是一個結果被醞釀而生的現實,這個現實的誕生就如同太陽撞在了大地上會迸射出的火星一樣,每個人的心中都很清楚,這一個結局誕生的同時,另一個結局也將會同時誕生。
“是……你。”
突兀的聲音夾雜著生硬的語調被發出,現場除了羅天和董戀云外的每個人都看向了蘇玲,她正是發出聲音的那個人,只不過唯一不同的是,羅天這一刻的心從平靜轉為了一絲的動蕩,卻又自這一絲的動蕩間再度轉為了平靜。
而這一刻羅天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她告訴自己的那個故事是真的,漁夫并沒有娶到他真正的妻子,而是攜帶著他見到的第一個女人回到了漁村,但是這段愛情終將不會有結果。
蘇玲的意識在一點點的復蘇,但是復蘇的跡象很慢,之前她殺人,她發出聲音甚至只是一種本能,甚至連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羅天卻很清楚,她都知道,或者說,她都經歷過,因為即便是現在,她也仍舊不算是真正活過來了,而只是無窮的記憶碎片重新被拼湊在了一起。
而促使她重新“合并”的契機便是她手中的那把血月,這把武器難道還有什么神秘的來歷嗎?
顧往昔一臉的蒼白,就好似見到了鬼一樣,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不僅認識蘇玲,甚至知道那個封存在她記憶之中的靈魂,而這個靈魂甚至有可能是在那佛子骨塔中見到蘇玲以前的故事。
但是這一刻,誰也沒去在意她,對于每一個到場之人都經歷著內心各種復雜而又詭異的變化,甚至這一刻都沒幾個人去思考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而伴隨著結果的誕生又將會賦予他們怎樣的結局。
羅天一直護著董戀云,也在密切的關注著蘇玲的變化,之前她的那一聲猶帶遲疑的呼喚,倒更像是一種意識還神游太虛的不知所措,而在那聲音當中,不僅僅有著迷茫,更是有著一絲不知她呼喚的位何物的錯愕。
對于這樣一種感情的傳遞,羅天并沒有覺得那是良性的,甚至有可能那也是因為厭惡蟠龍而產生出負面情緒,只不過對于羅天而言,任何一絲的希望對他而言都是值得重視的,而在這樣的一種希望之前,更是有著羅天對于這一切所做好的萬全準備。
時間在悄然流逝,人的內心也在經歷著天翻地覆的變化,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所思而所想,同樣的,每個人也都在為了自己心中的盤算而賭注上了一切,或許對于他們來說,有著一個可以連接過去和現在的既定因果關系,縱使為他們搭上這條因果關系的反倒是另有其人。
而就在一段時間過后,蘇玲的意識終于漸漸的回到了她自己的腦海當中,她醒了,而醒來后的第一此動作卻是重新拿起了她手中的那柄血月,放在自己的跟前仔細的端詳著,那模樣像極了在看待自己的親生子女一般,那溫和的不帶有一絲污垢的眼神中也在一點點的孕育著愛的慈祥。
終于,她的目光逐漸轉移,首先從羅天的臉上掠過,卻并未多做停留,而后落在了那名商人的身上,在被她盯著的那一刻,商人的心中閃過了一個卑微的念頭,但一種傲慢的意志卻讓他在這一刻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尊敬的人類你好,我來自魔界,是此次和你有所交易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