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羅天第一次來到天鳴城,過去他對這個地方盡管并不陌生,但所知也必定有限,即便他能透過堯天等人對管良行蹤的探查,以及各方面的資料,不過所有的一切都僅僅只是停留在人的范疇當中。
杜曦瑤說,天鳴城不僅僅有夏家,還有人,這個答案雖然并不正確,畢竟夏家父子也是人,就算玄化九章說的是真的,中天界七大城主的確可以依靠收集愿力來成為某種意義上的神,但迄今為止他們仍舊還是人,還沒有“進化”到神的階段。
不過,杜曦瑤雖然表述不清晰,但她所思考的方向卻是對的,或者說這些年來,在所有被譽為中天界主城的地方都有兩種存在,一種是信徒,一種是異教徒。
人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沒人會知道,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當多數人覺得一件事應該這樣做,那么這種做法就會順理成章的成為一種約束于人或者服務于人的條款,而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站出來唱反調,那么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人與人組成人群,多個人群組成社會,人類社會當中,以天理為條款作為生而為人的準則,這條準則不僅僅適用于人,同樣也是適用于那些“不是人”的對象,就好比是一條分界線,將人與非人的界限完美的分離了出來。
天鳴城中,有“效忠”于夏家的信徒,自然就有不愿意效忠,或者僅僅只是甘于平凡的普通人,在他們的心中不在乎守護人族這種象征著人類最崇高的事業,也不在乎天鳴城是由夏家父子統治還是由周家父子統治,又或者統治他們的不是人,而是非人的存在,只要不打擾到他們正常的生活,他們不會在意那高高在上的王者究竟是誰。
而很顯然,持有這種想法的便是異教徒,特別還是在中天界這個剛剛經歷過魔界入侵的地方。
羅天到來后并沒有刻意隱藏行蹤,他也不覺得有躲躲藏藏的必要,他來到這里一不是為了想要打倒夏家父子,二不是為了調查天之浩劫一案,不管眼下管良在哪,是否還算是活著,他必然都會以他現在這種特殊的生存方式繼續圍繞他心中的目標去奮斗,這一點無需羅天操心,因此就算有人想要將羅天的到來當成是洪水猛獸,那就隨他們去吧。
至于夏子丹,既然約定的時限是十天,那在時間到來之前,夏子丹自然也不會去干擾羅天的行動。
來到天鳴城后,羅天在杜曦瑤的眼中就和往常一樣打尖住店,早上起來四處晃蕩,看似漫無目的的行動,根本就不像是要完成約定的樣子,這不由得讓杜曦瑤有些擔心,因為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不到三天了,如果他們行動的方向出錯了,必然是回不了頭了。
不過杜曦瑤這一次沒有再去詢問什么,而是用心去想,想這其中的疑問和要點,不過很顯然,她的思考無濟于事,因為羅天就當真沒有半點想要完成約定的樣子。
又過去了一天,杜曦瑤終于忍不住了,如果說昨天初來乍到還要觀察狀況的話,那么今天總歸也該去做點什么才對呀,可為何羅天卻仍舊像是個沒事人兒一樣,什么目的也看不出來呢?
“你到底有沒有把那夏子丹的話放在心上?”
在杜曦瑤心中本來就想說,你如果根本不懼怕夏子丹,也壓根沒想過要幫他找兒子的話,何必來這天鳴城,不過這話她沒說,畢竟羅天是她的師父,至少名義上的信守承諾這個標簽還是要安在師父頭上的,身為徒弟,自然不會以任何險惡之心來看待自己的師父了。
羅天看了她一眼,卻并沒有立即回答,因為眼下時間還早,空曠的大街上連小販都還沒有幾個,此時他停下腳步,然后指著前方的道路說道。
“你覺得這條路上有什么?”
杜曦瑤聞言當即放眼望去,但是隨著羅天所指的方向上卻是什么也沒有,或者說她并沒有領會到羅天的本意,但她并沒有繼續去問,而是仔細的想了想,片刻后才說道。
“看這里的道路寬闊程度和街邊的營生,想必這里就是天鳴城的主干道了,但是根據昨天的行程來看,這里卻并非夏家府邸所處的主干道,你是發現了什么嗎?”
杜曦瑤的回答正中羅天下懷,她能想到這些東西并不容易,要知道對于一名常年深居閨中的千金大小姐來說,要她嘗試去思考道路寬窄以及尋常人家耐以生存的生活方式,那真是太難為她了。
“叫師父。”
羅天提醒了她一句,這一路上盡管杜曦瑤心中已經接受了兩人之間的師徒身份,但嘴上卻幾乎一次都沒有喊過這個名號,而羅天的提醒讓杜曦瑤撅起了嘴巴,顯然是對羅天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以示不滿,不過很快她就小聲說道。
“師父,那就請您給徒兒解惑唄。”
似乎是這句“師父”叫的很滿意的緣故,羅天笑了笑,隨即說道。
“我曾經去過很多城鎮,發現中天界的城鎮分布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城區規劃是按照族群的認同感來劃分的。”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一怔,雖然直接說富人區和窮人區有些不好聽,但仔細想來卻也的確如此。
“這和眼前之事有什么關聯么?”
杜曦瑤有些不解,心想身為釋道者,難道還需要去關心這些民生問題,但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卻猛然間意識到,夏家父子身為天鳴城乃至天鳴城地界范圍以內的統治者,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當權者嗎?
眼見杜曦瑤若有所悟的樣子,羅天當下繼續說道。
“如今我們所處的這處街頭,雖然道路寬敞,但放眼望去卻并沒有大戶人家,同樣這里并非尋常百姓人家的落戶之地,你覺得這里有什么,或者說最初的天鳴城為何要規劃出這樣一條街道?”
聽羅天的提問,杜曦瑤臉上一紅,觀其模樣,羅天便知道她猜到了結果,當下也笑了,不過笑過之后,卻是自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屑的表情,說道。
“在管良的身上,我雖然并沒有明顯的察覺到師童帶給他的那種壓力,但我想,你應該對此有所感覺吧?”
突然提到管良,杜曦瑤明顯一怔,思維的轉變讓她有些始料不及,但還好畢竟“離家出走”的這段經歷印象還算深刻,所以她也很快記起了當初管良造訪天華城杜家的那段經歷。
“其實依照管良的為人的性情和做事的毅力,加上他還有那么好的一位師父,應該早就已經修煉出了道心才對啊,可為何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造詣竟然還在我之下呢?”
杜曦瑤在說到“那么好的一位師父”時,明顯用不滿的神色瞪了羅天一眼,而在羅天借故裝聾作啞的模樣中說完了后面的話后,便看到羅天淡淡一笑,隨后說道。
“若論當世的年輕俊杰當中,管良的實力可以排進前三,甚至前二,你可千萬不要小看他了,他只是一直在壓抑罷了,就如你所看所想到的那樣,這些年來,他所承受的壓力以及自己給自己施加的壓力太多了。”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再度流露出不滿的神色,不悅的回敬了一句。
“你不會想說,年輕俊杰當中的翹楚就是師父你吧?”
聽到杜曦瑤語帶譏諷的反問,羅天干笑了一聲,卻是搖了搖頭后說道。
“我當然不會算在年輕俊杰當中,既然承蒙不棄,能夠做你的師父,要做對比,也該將我放在師童、夏子丹的臺面上來進行對比才是啊。”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倒吸了一口涼氣,原本以為他這人臉皮厚,必然會將年輕翹楚之名大言不慚的收入囊中,哪知他根本對“二代”當中的頭把交椅毫無興趣,他所想要競爭的竟然是當世最強的那一把交椅。
對此杜曦瑤神情有些恍然,不過很快就壓下了毫無意義的比較和猜測,畢竟羅天的實力在她的眼中同樣也是一個謎,而這個謎題就和當她面對師童、夏子丹、巴海時沒有太大的區別。
回到原本的問題上來,杜曦瑤此時也已經得出了結論。
“你不會是以為那夏瑜已經回到天鳴城了吧,你之前不是說他被你一個朋友拐騙到天南地北去了嗎?”
杜曦瑤微微有些吃驚,雖然她并不覺得羅天會拿跟夏子丹的十天之約來開玩笑,但也并不曾想到夏瑜竟然真的會回到天鳴城,既然他回來了又為何不回家呢?
“所以說,你不懂男人。”
羅天笑著搖了搖頭,引得杜曦瑤一陣不滿,本想回敬一句“我為何要懂男人”的話,但話到嘴邊卻又化作一道微妙的聯想,讓她閉上了嘴巴。
“管良也好,夏瑜也好,又或者是巴海、姜項離、顧往昔的傳人也好,無論是何種性情之人,只要他們擁有當世俊杰的提名,必然就不是甘于寂寞之人。”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微微點頭,羅天用了“甘于寂寞”這個成語,而不是“甘于人后”,而寂寞這個詞即便是在杜曦瑤這樣心境空靈的人的心中也感同身受。
回想起云袖和曲念怡偶爾的造訪,也足以令自己感到歡喜,人終歸是要融入人群才能感受到快樂和幸福,而非一個人獨來獨往,每一名追尋天道之人也首先要做好一個人,才會去想別的。
“所以說,你覺得夏瑜回到天鳴城而不返回夏家是因為他不愿意再次被束縛在他父親的羽翼下?”
杜曦瑤的提問讓羅天點點頭,對此他的神情變得隨意了一些,而心中這一刻所想到的人也從夏瑜變成了管良,管良的情況有些特殊,畢竟他的師父所掌握的是洞察人心秘密的規則,在這份規則的強壓之下,管良倘若只是盡最大程度的隱忍秘密,而非從根本上杜絕秘密的話,在沒有擁有道心,并且用道心進行偽裝之前他是瞞不過師童的規則的。
但是,這其中卻有一個微妙的事情,那就是巴海口中管良是開啟師童封印的鑰匙這回事,這件事直到今天也仍舊只是一場紙上談兵,甚至于那還是發生在夢境當中,甚至根本都算不上是一個真憑實據,但羅天卻已經記在了心里。
“算算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吧,我們去找他。”
羅天話音一落,隨即邁步前行,杜曦瑤此時同樣也得出了結論,當即跟在羅天身后,兩人一路在空曠的大街上前進,很快就來到了一家高門大院的跟前。
這個地方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由于天還并未泛白,所以大街上根本不會有人,而屋落之中也并未點燃明火,但是此地竟然是燭火通明,而且內中還不時傳來難明的聲音。
當杜曦瑤看到牌匾的時候,臉色一紅,隨即回頭看向羅天,卻見羅天好似不查,只身便要去敲門,杜曦瑤趕緊上前攔住,隨即說道。
“我……我還是不去了吧。”
羅天此時回頭,見她囧樣,心中卻是了然,知道眼前這聲色犬馬之所的確不太適合她這樣一位千金大小姐進入,不過羅天今天既然一大早便帶她來前來,而不是等她還在睡夢之中就獨自一人來找人,必然有羅天的用意,因此當下也不去理睬她的反對,徑直就叩響了門匾。
房門打開,一個鼠目賊眼的下人看了杜曦瑤一眼,但更多的目光卻落在了羅天的臉上。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趕緊的。”
下人伸頭看向外面,左顧右盼之后,這才讓開一條縫,讓羅天和杜曦瑤進入內中,隨著他關上房門,這才壓低聲音說道。
“那小子就在天字**房,不過他的身邊有人護衛,尋常人等難以靠近。”
下人的話音落下,杜曦瑤心中一凜,頓時就看了羅天一眼,不知道羅天是何時做下的安排,而這萬春樓從外面看去,分明也就是尋常青樓罷了,那夏瑜就算愛好這一口,但也不至于到這里來尋歡作樂才對啊。
正當杜曦瑤心中無聊亂想的時候,突然間羅天抓住了她的手,隨即拉著她便朝著樓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