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管良只覺得眼前的杜曦瑤很陌生,根本不像是他一年多以前所認識的那個人,還記得一年前的時候,雖然她也如今天這般的冷清,對什么事都興趣不大的樣子,除非是親人在側的時候才會稍微流露出一點人間煙火的感覺,但她的實力卻并不被管良放在眼里。
但一年后的今天再見,她竟然也和那個人一樣凝結出了屬于自己的道心,雖然在妖界當中就師童的話而言,羅天的道心是早就已經凝結成功了,并非是在妖界中才擁有的,但面對這樣的兩個人,一種下意識的荒唐感也瞬間涌上了心頭。
但這樣的一種荒謬感來的快,去的也快,管良平復了自己的心情,看著杜曦瑤手中的動作,那杯中的水逐漸的分離成無數個顆粒飄散在空中,隨著她引導的規則力慢慢的滋潤著竹林中的一切生靈。
當她做完這一切之后,便坐了下來,并沒有去和管良打招呼的意思,看著她這個樣子,管良倒是從記憶中搜尋出了一絲熟悉的記憶,此時他并沒有坐下,而是開口說道。
“沒想到一年多不見,你竟然也有這般的突飛猛進。”
管良的話語中并沒有任何酸澀的味道,杜曦瑤仍舊沒有去看向他,也仍舊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她似乎像是在等待著什么,而管良看著她的這般舉止不免心中一動,同時升起了一個疑問。
難道說,她是在等待自己口中的某一句關鍵的話嗎?
想到這里,管良不禁就想起了自己的來意,他來到這天華城杜家可不是為了想要找一個靠山來對付夏家,即便他要找靠山也該回到悲嘆城去找,那里自然有的是甘愿為了信仰而赴湯蹈火的命天教信徒。
因此,管良來到杜家所為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清微妙法。
清微妙法出現在龍祥董家的事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按照管良估計,如今中天界至少有大半派門都已經云集龍祥城,而那里也早就成為了一片是非之地。
不管羅天因何在董家,他必然也和清微妙法以及魔氣滋生事件脫不開干系,那么按照羅天的交代,自己也就不能再涉入到這件事當中,而在之前,他詢問陸恒關于純陽尊者姬玄的事情,其實就是想要找尋出一個能夠和羅天相互匯聚卻又相互不會沖突的點。
如果在那個時候,陸恒說出的結果和自己的想法一致,那么純陽尊者姬玄因為人族秘法傳承的緣故而散布在不同時空中的假設一旦成立,必然就能夠和天之浩劫一案相互聯系起來,說不定想要找尋出天之浩劫存在于不同時空交錯當中的真相,只要找尋到夢中的姬玄就可以窺見分曉。
但遺憾的是,陸恒當時否定了管良的想法。
離開陸恒之后,管良一直在思考的就是該如何跟羅天那邊建立起連接渠道這件事,倘若說他繼續調查天之浩劫一案,但這樁公案卻并不能夠把事情串聯起來,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沒辦法和天鳴城的夏家父子作對。
那么,所有事件的關鍵究竟在哪里呢?
而在那個時候,管良想到了一個人,便是如今自己眼前的這位同樣擁有清微妙法的杜曦瑤。
但話到嘴邊的時候,管良又再度遲疑了一下,畢竟如今的杜曦瑤不同了,如果按照釋道者一途上實力為尊的架構,此時的管良說不得還要向杜曦瑤行禮問安,而不再是面對過去那個冷冷清清的小丫頭了。
但一時的失神卻并沒有讓管良本末倒置,他很快回過神來,隨即說道。
“曦瑤,你應該也已經聽說過龍祥城董家發生的事情了吧?”
管良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認真的在觀察杜曦瑤的神態變化,但遺憾的是,什么變化也沒有,就好似她根本就沒有聽到這個問題一樣,這讓管良感到有些狐疑,難道說是杜曦瑤當真身居杜家沒有外界的消息渠道還是因為他問的問題沒有問到點子上?
當管良這樣想的時候,他便再度出言問道。
“清微妙法出現于董家的事你也聽說過了吧?”
然而,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杜曦瑤的態度讓管良心中有些遲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繼續問下去,但倘若他就此打住,又能何去何從呢?
正當管良猶豫之際,只見杜曦瑤又站了起來,她走到了竹林旁的一叢鮮花旁,隨即蹲下身子輕輕的嗅著鼻息間的香氣,她這樣一幅完全視管良如無物的態度讓管良有些哭笑不得,貌似在悲嘆城的時候,還從來沒人敢用這樣的姿態和他說話呢。
管良沒有走過去,而是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看著她旁若無人的做著自己的事,偶爾臉上升起神態的變化也是全然出于她個人的心緒變化,似乎管良就像是一棵樹,一個裝飾物一樣,還沒有這腳下的花花草草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管良此時腦海中并沒有停止思考,該如何才能打動她的心,讓她將心思轉移到自己這邊來呢?
就在此時,管良的腦海中再度響起了羅天的那句話,他的心中此時突然升起一個奇異的感覺,既然羅天在龍祥董家負責的就是清微妙法的事,那他如今便不應該也圍繞著這本中天界的奇書而展開行動了呀?
那么,問題的關鍵到底是在哪里呢,自己和羅天乃至陸恒、唐龍、萬季安、堯天之間所存在的隱秘聯系又在哪里呢?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此時快速的劃過管良的心中,一件又一件事情的源頭也一一出現在管良的腦海中,他慢慢的思考,慢慢的梳理著人名、地名和事件之間的聯系,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中蘊藏了一道光芒,隨即說道。
“你聽說過一個叫羅天的人嗎?”
管良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鬼使神差,自己為何會提到羅天,還是在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的跟前,即便這個大家閨秀已經凝結成了自己的道心,她的實力想必也遠超過自己了,但這兩個同樣擁有道心的人之間應該沒有任何的聯系才對呀。
然而,讓管良沒想到的是,此時的杜曦瑤的姿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似乎稍微的停頓了一下,下一刻便站起身來,今天第一次轉頭看向了管良,眼神中也不再是那么的冷冷清清,但讓管良更加驚訝的是,雖說不再冷清,但也不是記憶中那種老朋友重逢的禮儀,而是一種比冷清更進一步的——冷漠。
“你也知道這個名字?”
杜曦瑤反問道,她的聲音正如她的人一般冷清,但盎然的冷意當中卻還透著一股質問的味道,就像是她和羅天之間還有什么仇怨似的。
管良此時心中閃過數個念頭,卻均難以將這兩個人聯系起來,但此時面對她的問題,卻又不能不做出回答,于是說道。
“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朋友?命天教的敵人也能成為命天教繼承人的朋友嗎?”
杜曦瑤再度反問,管良此時心中苦笑了一聲,看樣子六年前造化之門事件真是鬧的盡人皆知,不過也對,當時的杜家還沒有搬離悲嘆城,知道這件事也不足為奇。
但是,六年前的杜曦瑤比之今天還更加的年幼,而那時的羅天雖然也不過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但兩人之間更加不可能會有任何的關聯性了。
正當管良納悶這兩人因何而導致了杜曦瑤臉上那種淡淡的怨恨時,他的腦海中電光火石的閃過了一個封存了很多年的人名,一個幾乎快要被人遺忘的名字。
云袖。
當年天下城的那樁慘案已經過去很久了,而犯下這樁慘案的罪魁禍首正是萬季安,即便不是萬季安本人動的手,但也必然是他授意,包括后來的君氏兄弟的死,也跟萬季安脫不開關系,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在命天教有所記載,而更是因為羅天和萬季安的緣故,被管良曾經特意的留意過。
羅天和云袖是什么關系?
管良并不清楚,但云袖孕育有妖靈之事他卻十分清楚,畢竟這就是羅天生平第一次造訪命天教的原因,而后據說云袖在曲家待了一段時間,但后來還是離開了,至于孕育妖靈之事的后續結果是什么,管良也并不曾仔細的關心過。
此時此刻,當云袖這個名字浮現在管良腦海中的時候,聯系到羅天和眼前的杜曦瑤,立刻就讓他找尋到了事件當中相互交叉的一個關鍵點,雖然他不敢肯定云袖會和現如今的清微妙法、魔氣滋生事件乃至于天之浩劫的事情有何關聯,但之前杜曦瑤的兩個反問無疑讓他抓住了一處關鍵線索。
“你也認識云袖?”
當管良提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時,杜曦瑤臉上的冷漠消失了,換來的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悲嘆,六年的時光對于當初的兩名少女而言已經足以讓她們明白很多事了,而在當初就已經為人母的云袖而言,更是要比更多的少女都能進一步的體會人世間的酸甜苦辣。
當然了,管良不是羅天,沒有親身經歷過當時發生的一切,自然也無法明白云袖的那種女子雖弱,為母則強的堅強感,甚至于他也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難以理解甚至是怨恨怪罪一個孕育妖靈的女人。
“上個月,云袖來我家住過一段日子,我本想讓她留下,和她一起照顧那名孩童,但她很堅強,執意要離去,她說孩子只有在熟悉的地方長大才能找到歸屬感。”
提到云袖的時候,杜曦瑤的神態變得有些愁苦哀傷,六年前他們或許還曾經是一起嬉笑玩鬧的同伴,但六年之后一切都變了,早已為人母的云袖,以及即將完婚的曲念怡,再看向眼前深居閨中的杜曦瑤,也無怪她會變得如此冷清了。
管良默默的聽著她敘述和云袖相處的經歷,心中也越發的覺得,從杜家離開之后一定要去一趟天下城,就以命天教的名義前去,這樣或許會好一點,畢竟云袖能夠將那妖靈生下,主要還是師童的功勞。
但當管良想到這里的時候,卻不免又產生了另一個疑問,那就是他師尊師童當年為何不阻止這個妖靈的誕生,反而是選擇了順其自然呢?
正當管良在思考的時候,卻發現杜曦瑤此時正盯著自己在看,那眼神中就好似在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管良此時才猛地醒悟過來,的確,話匣子是自己打開了,無論如何他也要繼續說下去。
“云袖她……現在還好嗎,六年前自命天教一別之后便再也沒見過她了。”
管良盡量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著這句話,但話音落下,卻發現杜曦瑤直視自己的眼神并沒有轉移或者發生任何變化,這意味著自己說出的這句話并不是她此時此刻想要聽到的。
管良突然間產生了另一個奇異的感覺,就好似自己又再度進入到了夢境當中,又再一次成為了夢中的主角,而眼前的杜曦瑤正如同一個向導一樣,在指引著自己朝著正確的方向和結局而去。
“云袖她有提到過羅天嗎?”
管良繼續問道,這一次杜曦瑤的神態發生了變化,她隨即點了點頭,但眼神中那種冷漠又再度出現,就好似也很難以理解為何時隔六年云袖仍舊還記得那個名字,但這六年中那個叫羅天的人卻始終沒有去看過她一次。
“幾乎每一次和她聊天,她都會提到‘羅天’這個名字,我曾經問過她,羅天是不是就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但她說不是,她說曾經她想過讓羅天當孩子的父親,但后來她放棄了這種想法。”
杜曦瑤的回答讓管良心中一怔,看來自己回到命天教后應該好生的查一查在羅天和云袖來到命天教之前還發生過什么事,甚至于還能夠有意外的收獲,比如說羅天此人究竟從何而來。
“也就是說,羅天并非云袖孩子的親生父親?”
管良此時問了一個他早已知曉答案的問題,但當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后,卻感到自己跟前瞬間出現了一陣異樣的規則力流動,那種隱而未現的感覺正如同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一般,隨時都可能會沖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