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記藥鋪。
后院。
天色漸漸昏暗,吳銘坐在院子里,赤蟒槍橫放于一旁的石臺上,石臺上還有一副茶具,茶盞中還有著少許茶水,倒并不是血草藥茶,只是普通的茶水。
“時候不早了,該歇息去了。”
馬六也坐在一旁,正品著茶水,這時候看看天色,舒展著身體站了起來。
“吳兄弟,那今夜前半夜就由你來看守了。”
孫旺也在一旁,沖著吳銘抬了抬下巴,說道:“到后半夜我來換你。”
“好。”
吳銘微微頷首。
藥鋪的看守,白天不用太過麻煩,夜里就不同了,是包括他在內的胡勇四人,兩兩輪換,今夜是他和孫旺輪換,他負責前半夜,后半夜則由孫旺替換。
這時候胡勇也從外面走了進來,沖著吳銘沉聲說道:“小吳,聽說今夜好像是什么陰月陰日,或許會冒出一些不干凈的東西,夜里若是撞見,可莫要被嚇到。”
陰月陰日?
吳銘聞言一怔,目光也是為之一凝。
但就在這時,一旁的孫旺看著吳銘變得有些凝重的臉色,卻是咧嘴大笑起來:
“哈哈哈,吳兄弟雖然年輕,但也是正經的凝血武夫,純陽血氣在身,別說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就是真有陰煞邪祟,也是避著走的,那些玩意也就只能唬唬普通人。”
伴隨著孫旺的大笑,胡勇本來故作鄭重的臉色,也是同樣一樂,拍了拍吳銘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適才只是相戲,我輩武夫,就算深更半夜,至陰之時,行走于亂葬墳崗,也撞不見什么陰邪鬼物,那些民俗志怪,都是血氣虛弱的普通人,被陰氣所激,見到一些幻象罷了,至少我這輩子還沒親眼見過什么鬼物。”
“是這樣。”
馬六悠閑的搖著頭說道:“陰邪鬼物,從來都沒什么可怕,若論可怕,人心可比陰邪鬼物可怕得多,那伙惡盜至今未被剿滅,才是個麻煩。”
聽馬六提到‘惡盜’,胡勇臉色也鄭重了些,的確相比起什么虛無縹緲的鬼物,這種橫行城內,肆意殺人,窮兇極惡的盜匪才是令人忌憚的麻煩。
“諸位安心休息,若有風吹草動,我會立刻警醒各位。”
吳銘短暫沉吟后,沖著眾人說道。
他曾經親眼見到過邪祟,知曉邪祟鬼魅在這方世界并非虛無縹緲,但如今他已是凝血武夫,也的確沒有必要懼怕什么邪祟,正如胡勇所言,他自練成凝血之后,這輩子都沒見過什么陰邪鬼物,像他們這種純陽血氣充盈的武夫,便是真有陰魂鬼物,也會遠遠退避。
相比起來,
的確是那股橫行城內的盜匪更為麻煩。
孫旺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子休憩,他后半夜還要來替換吳銘,而胡勇則在院落里與吳銘閑聊了一陣,待天色徹底昏暗下來,這才走進屋中,熄滅了燈。
吳銘就這么手持長槍,坐在了院子的正中央,待又過了片刻,四周便徹底昏暗下來,耳畔也是一片安靜,僅有一些蟲豸時而低鳴。
不知過了多久。
吳銘忽的察覺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動,立刻提起手中長槍,一個借步躍起,單手抓住了外院的墻沿,將頭探出墻外,向著不遠處的一個方向望去。
在那個方向,就見一群人影攢動,閃爍著些許光亮,正向著他所在的院落而來。
“那是……”
吳銘先是目光一凝,但很快神色就又微微一松。
他看到那群人馬,從前方的街巷飛快掠過,那群人皆身披深青色的飛魚服,手持兵刃,腰間都懸掛著一種在夜間散發光亮,如同火苗般的特殊照明之物。
這種招搖過市的著裝,以及那相隔很遠,就能感覺到的一種隱隱壓迫,對方的身份早已不言而喻,并非什么夜間橫行的盜匪,而是正在城里巡邏的慎刑司巡夜人。
在陳記藥鋪看守多日,吳銘也不是第一次見過他們了。
那群巡夜人之中,也早有高手察覺到了吳銘這邊的窺探,但僅僅只是在黑夜中遙遙看過來一眼,并未過多理會,很快就沿著街道一路巡查遠去。
就在慎刑司巡夜人過去之后,附近的街巷變得更為安靜,吳銘提著赤蟒槍,來到靠近院墻的一處陰影中駐足,持槍不動,保持著警覺,時刻感知院內院外的動靜。
隨著時間的推移,院子內外越發安靜,逐漸的連蟲鳴聲都消失不見,陷入一片徹底的死寂。
漸漸的,
夜深了。
此時仰頭望天,能看到天穹之上,一片漆黑,不光看不見半顆星辰,就連月光都變得無比昏暗朦朧,仿佛被一片黑霧掩蓋。
明明時值入春,早已不是寒冬臘月,但此時吳銘站在院落里,卻莫名的感受到一絲絲透體的涼意,這種‘涼意’并非來自于溫度,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來源。
“這就是陰月陰日,至陰之時?”
吳銘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雖然穿著衣衫,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但他自己卻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胳膊上不知何時,悄然浮現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他懷疑,若是孫旺、馬六等人在這里看守,可能什么都察覺不到,而他之所以會產生這種莫名的寒意,是源自于他那與常人不同的強大精神感知,這種感知使得他能察覺到天地之間,一些極其微妙的變化。
“……”
吳銘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能感覺到一根根汗毛莫名乍起。
他看了看院墻,忽的以長槍一撐,一個借力,整個人徑直翻身上墻,然后沿著院墻,又輕輕躍上了屋頂,悄然蹲伏下來后,目光掠向四面八方的街巷。
這不看還好。
一看之下,倒是嚇了他一跳。
在他的視線之中,整個街巷都處于一片黑暗之中,沒有任何燭火,但那一片幽寂的黑夜深處,卻有著零零散散的有幾個詭異的白影,在黑夜之中緩緩飄動。
吳銘微微瞇起眼睛,很快就發現,他若是將眼睛閉上,視線陷入一片黑暗,徹底看不見街巷的輪廓,但那些白影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清晰了。
顯然,
那些詭異的白影,并不是他通過肉眼的視覺看到的,而是以精神層面的感知‘看’見的,倘若是孫旺馬六等人在這里,可能一眼望去,什么都瞧不見。
詫異過后,吳銘倒是很快鎮定心神,如今的他乃是凝血武夫,自然不懼怕什么陰魂鬼物,不過以他那強大的精神感知,竟然能直接‘看’見這些所謂的臟東西,在短暫的驚異之后,反倒是覺得有趣起來,饒有興致的觀察起了那一團團白影。
那些白影,只能勉強看出一點人形的輪廓,都在漫無目的的游蕩。
“這應該就是志怪故事中所謂的‘游魂’,是在至陰之時,由濃郁的陰氣誕生,本身并無意識,常人肉眼也不可見,只要陰氣稍微消退,就會很快散去,對普通人恐怕也產生不了什么威脅,只有那些本身就極其虛弱的人,才有可能會‘看’見,繼而受到驚嚇。”
吳銘觀察著那些白影,心中一陣若有所思。
忽的。
他注意到其中一團白影,漫無目的的游蕩片刻后,恰好向著他所在的方向靠近而來。
吳銘心中忽的一個念頭閃過。
這東西能否加以利用?
他腦海中的黑帝伏魔圖,自從上次鎮殺了邪祟之后,就一直毫無動靜,那種魔氣邪祟十分兇險,就算再現,他也不敢貿然亂來,但這種陰氣淤積所誕生的游魂,對他來說毫無威脅,他只需鼓動純陽血氣,近距離一沖,恐怕立刻就崩散了。
略微思忖之后,吳銘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光,他悄悄縱身一躍,從屋頂躍出院外,徑直落向那漂浮而來的虛浮白影。
“……”
吳銘才一靠近,那白影立刻就呈現出模糊的跡象,隱約有潰散的征兆,其也是本能的停止了前進,開始向著遠離吳銘的方向退避。
吳銘見狀,控制并收斂周身氣息,盡可能的令一身血氣內斂,然后徑直走到那白影的前方,探手向著白影一把抓了過去。
這一抓不出意外,他的手掌直接透體穿過,沒有觸碰到任何實質。
但也就是在他接觸到那幽幽白影的時候,他腦海中沉寂了數個月之久的黑帝伏魔圖,仿佛被喚醒一般,終于再次蕩起了輕微的漣漪。
嗡!
在吳銘的感知中,他腦海中的黑帝伏魔圖涌出波痕,產生了一個無形的漩渦,一下子將那團幽幽白影卷入其中,僅僅只是一瞬間,就將其直接絞碎,然后悄無聲息的吞噬殆盡。
將這游魂吞噬之后,黑帝伏魔圖便再次陷入沉寂,但吳銘冥冥中卻有所明悟,這種純凈陰氣凝聚的無意識游魂,正是黑帝伏魔圖需求之物!
倘若能夠多積累一些,或許就能令這幅奇異的神圖發生一些玄妙的變化!
吳銘心中一定,掃了一眼遠處那些徘徊的白蒙蒙輪廓后,立刻轉身,翻身回到院內。
他走到孫旺的房門口,敲了兩下房門。
“孫兄,時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