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張震冷硬的臉部輪廓滑落,他沒有去擦。
那只死死抓住他手臂的手,在微微顫抖,傳遞過來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混雜著巨大狂喜與酸楚的復雜情緒。
張震的身體,依舊站得筆直,宛如一尊澆鑄在雨幕中的鋼鐵雕像。
他沒有抽回自己的手臂,只是任由陳仁抓著。
他的聲音,穿透了雨聲與遠處零星的槍炮聲,清晰地送入每一個第三集團軍將領的耳中,沒有半分溫度,卻帶著一股足以安撫人心的力量。
“總司令說過?!?/p>
“他從沒忘記過華北的任何一個兄弟?!?/p>
張震的視線,從陳仁激動的臉上,緩緩掃過他身后那些同樣滿臉震撼的師長們。
“一寸山河一寸血?!?/p>
“華北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先輩與同胞的鮮血,絕不能在我們這一代手上丟失。”
這番話,沒有慷慨激昂的語調(diào),只是平鋪直敘。
可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燒紅的戰(zhàn)錘,狠狠地砸在陳仁,雷超,于廣,孫建國等人的心口上。
總司令……
陸沉淵。
他們咀嚼著這個名字。
在他們的印象里,這只是京都那位陸蒼穹總司令的兒子,一個遠在南方,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人。
可現(xiàn)在,這個名字,與眼前這支從天而降,如同神兵天將的部隊,重疊在了一起。
原來,這就是他的部隊。
原來,這就是他的手筆。
陳仁松開了手,身體因為脫力而踉蹌了一下,被旁邊的雷超一把扶住。
他的臉上,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起,已經(jīng)分不清楚。
他看著張震,又抬頭看了看天空中那些依舊在盤旋警戒的武裝直升機,看了看遠處那些已經(jīng)開始構筑防線的空降戰(zhàn)車。
一種巨大的,荒謬的,卻又無比真實的感覺,席卷了他全身。
他們苦苦支撐了半個月,用人命去填的防線,在這支部隊面前,脆弱得像一張紙。
他們視為最大威脅的巨型變異體與血雀,在這支部隊的火力下,甚至撐不過一輪齊射。
這種差距,已經(jīng)不是裝備代差的問題。
這是戰(zhàn)爭理念的,徹徹底底的降維打擊。
“虎父……無犬子啊……”
第五裝甲師師長雷超,看著那些炮塔更大,履帶更寬,充滿了狂暴力量感的空降戰(zhàn)車,嘴里發(fā)出了夢囈般的感嘆。
他手下那些基本打光了炮彈,只能當固定炮臺的坦克,在這些嶄新的鋼鐵怪獸面前,簡直就像是博物館里的古董。
“何止是無犬子……”
第九機步師師長于廣,推了推鼻梁上滿是雨水的鏡框,鏡片下的雙眼,閃爍著驚人的光芒。
他的視線,緊緊鎖定在那些正在以三人戰(zhàn)斗小組為單位,交替掩護,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戰(zhàn)術動作,高效清理著殘余喪尸的“蒼鷹”士兵身上。
“你們看他們的配合,他們的裝備,他們的戰(zhàn)術執(zhí)行力……”
“這不是普通的精銳,這是一支……來自未來的軍隊?!?/p>
脾氣最火爆的孫建國,此刻也沉默了。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一名“蒼鷹”士兵,看著他手中的步槍在一陣輕微的機械聲中,槍管伸長,瞬間從突擊模式切換成狙擊模式,然后“噗”的一聲輕響,精準地打爆了數(shù)百米外一頭潛行者的腦袋。
孫建國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拿著步槍,甚至工兵鏟,用血肉去跟喪尸搏命的弟兄。
一種巨大的酸楚與不甘,涌上心頭,卻又在看到那道由“蒼鷹”士兵組成的,堅不可摧的防線時,化作了無盡的感激。
“總司令陸沉淵……”
陳仁終于念出了這個名字,聲音不再哽咽,而是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與敬畏。
他終于明白,那封電報上“援軍將至”四個字,代表著何等的份量。
那不是一句安慰。
那是一個承諾。
一個年輕的,遠在千里之外的總司令,對他們這些被遺忘在絕境中的同胞,許下的承諾。
而他,做到了。
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情況下,他將一支足以改變戰(zhàn)局的力量,精準地,投送到了他們面前。
張震沒有理會他們的感慨。
他已經(jīng)重新戴上了戰(zhàn)術頭盔,冰冷的面甲,隔絕了所有的情緒。
他的聲音,通過指揮頻道,清晰地傳達給每一個單位。
“一營,以空降戰(zhàn)車為核心,向西側(cè)缺口推進三百米,建立前沿陣地?!?/p>
“二營,清剿防線內(nèi)所有殘余目標,確保后方安全?!?/p>
“三營,接管第三集團軍的防線,協(xié)同防御?!?/p>
“醫(yī)療組,后勤組,三分鐘內(nèi)完成所有物資交接,優(yōu)先救治重傷員!”
“無人機偵察單位,升空,我要太原市中心十分鐘內(nèi)的實時動態(tài)地圖!”
一道道指令,冷靜,高效,不帶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整個“蒼鷹”旅,就像一臺精密的戰(zhàn)爭機器,在他的指揮下,高效地運轉(zhuǎn)起來。
第三集團軍的士兵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們看到那些南方的士兵,將冒著熱氣的自熱口糧,塞進他們手里。
他們看到那些女醫(yī)療兵,用他們聞所未聞的生物凝膠,瞬間封住戰(zhàn)友身上恐怖的傷口。
他們看到那些空降戰(zhàn)車,咆哮著沖向前方,將殘余的尸潮,碾成一地肉泥。
他們終于意識到,戰(zhàn)爭的形勢,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
他們,得救了。
陳仁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邁步,走到了正在指揮的張震面前。
“張旅長?!?/p>
張震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側(cè)過頭,面甲下的視線落在了陳仁身上。
陳仁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破爛不堪,滿是泥污的軍裝,然后猛地挺直了胸膛,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身后的雷超,于廣,孫建國,也同時立正,敬禮。
這是第三集團軍,對拯救了他們的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第三集團軍,全體官兵。”
陳仁的聲音,洪亮而堅定。
“聽候調(diào)遣!”
張震沉默了數(shù)秒。
他緩緩抬起手,回了一個軍禮。
“我們不是來接管指揮權的?!?/p>
他放下了手,面甲收起,露出了那張依舊冷硬的臉。
“我們是來并肩作戰(zhàn)的?!?/p>
他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手腕上展開的全息戰(zhàn)術屏幕,上面,是剛剛由無人機傳回的,太原市的立體地圖。
那片代表著尸潮的深紅色,依舊占據(jù)了城市的絕大部分區(qū)域。
“我的任務,只有一個?!?/p>
張震的視線,從地圖上移開,望向了那片被戰(zhàn)火籠罩的,城市廢墟的深處。
“鑿穿太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