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中央指揮塔。

巨大的全息地圖上，代表著破曉集團軍主力集群的藍色箭頭，正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態勢，向著那片標記為“連平縣”的猩紅區域碾壓而去。

屏幕的一角，分割出的實時畫面里，是職業技術學院的慘烈戰況。

火箭彈洗地后的橘紅色天空下，空降旅的陣地如同被洪水反復沖刷的礁石，在無盡的尸潮中屹立不倒。

指揮中心內，氣氛壓抑而肅靜。

蘇明月走到指揮臺前，她的聲音清冷。

“報告司令。”

“截至目前，聶云司令的‘鐵錘’與‘鐵砧’戰術執行順利。”

“主力突擊集群距離連平縣城郊還有不到三十公里，預計四十分鐘內即可投入戰斗。”

她頓了頓，切換了另一份數據流。

“空降一旅、二旅的防線已經穩固，傷亡數字控制在預估范圍的百分之三點二以內，彈藥消耗……在可接受范圍內。”

陸沉淵的視線，并未離開那片燃燒的戰場。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屬控制臺邊緣，無聲地敲擊著，節奏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數據分析的參謀突然站了起來，臉色有些異樣。

“司令，蘇參謀長。”

“剛剛匯總的前線行為數據模型，出現了一個微小的異常偏離。”

蘇明月側過身。

“說重點。”

那名參謀推了推眼鏡，將一份數據曲線圖投射到主屏幕的側邊。

“根據多點動態捕捉分析，我們發現，尸潮中普通喪尸的平均移動速度，相比二十四小時前，提升了約百分之四。”

“這個增幅……對比末世之初的數據，一直在持續增長。”

指揮中心內，原本平穩的呼吸聲，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百分之四。

這個數字聽起來微不足道。

但乘以十五萬這個基數，再放到一場分秒必爭的攻防戰中，它所代表的變數，足以致命。

蘇明月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是變異體在進行某種我們未知的指揮嗎？”

“不像。”參謀搖了搖頭，指著另一組數據，“我們監控了所有高階變異體的行為模式，它們依舊是混亂的，狂暴的，沒有發現任何具備智慧指揮特征的個體。”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一個更令人不安的推論。

“研究部的初步意見是……病毒本身，可能正在進行一種我們無法預測的，加速的自主進化。”

整個指揮塔，落針可聞。

如果說，敵人是“血潮”那種有思想，有目的的組織，那么他們的一舉一動，終究有跡可循。

可如果敵人是病毒本身呢？

是這種毫無邏輯，毫無理智，純粹為了擴散與毀滅而存在的混沌之物呢？

你該如何去預測它的下一步？

一名年輕的作戰參謀忍不住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

“司令，是否應該命令聶司令放緩攻勢？”

“在弄清楚病毒的具體變異方向前，孤軍深入太過危險了！”

“我反對！”另一名更加資深的軍官立刻反駁，“恰恰相反！我們應該命令前線不計代價，以最快速度向北方推進！”

“誰也不知道這種進化會走向何方！萬一誕生出更可怕的變異體，拖得越久，代價越大！”

爭論聲四起。

每個人都從那條小小的，向上攀升的紅色曲線里，看到了足以顛覆整個戰局的巨大陰影。

陸沉淵終于停止了敲擊。

他轉過身，平靜地掃視著這些因為未知而陷入焦慮的部下。

他沒有看那條數據曲線，而是看向了那片代表著更遙遠西方的，被戰爭迷霧籠罩的黑暗區域。

“他們大概……也沒想到吧。”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蘇明月走到他身邊。

“您是說……血潮？”

“一頭發瘋的狗，固然可怕。”

陸沉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但如果這只狗，連主人都開始咬了呢？”

“他們釋放出這潘多拉的魔盒，自以為掌握了韁繩，卻從未想過，這韁繩，從一開始就不在他們手中。”

指揮中心里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或許不完全明白陸沉淵話語中的深意，但那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卻如同一劑強心針，瞬間撫平了所有人的焦躁。

“命令，傳達到所有后方基地市與防區。”

陸沉淵的聲音，恢復了屬于總司令的沉穩與決斷。

“從現在起，所有生產線，運輸線，全部轉入最高優先級。”

“我要破曉集團軍的彈藥、燃料、藥品補給，翻一倍。”

“我要他們的后勤保障，變成一條用鋼鐵與資源鋪就的，永不斷絕的生命線！”

“是！”通訊官立刻開始傳達指令。

“命令。”

陸沉淵的目光，落在了懷城的地圖上。

“第四合成旅，孫彥部，即刻啟程，進駐懷城，協助高明與衛東，建立三重防御圈。”

“懷城，將是我們刺向北方的刀柄，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是！”

一道道指令，清晰，果斷，重新為這臺龐大的戰爭機器，校準了方向。

當所有人都領命而去，指揮塔內，只剩下陸沉淵與蘇明月兩人。

巨大的全息地圖前，那個代表著破曉集團軍的藍色箭頭，顯得如此銳利，也顯得……如此孤獨。

蘇明月的聲音，比剛才柔和了許多。

“聶司令他們……會很艱難。”

“我知道。”

陸沉淵沒有回頭。

北伐，是他親手開啟的棋局。

可現在，棋盤本身，開始出現了無法預測的變化。

那加速的百分之四，只是一個開始。

一種名為“失控”的陰影，正籠罩著整個棋局。

蘇明月離開后，陸沉淵緩緩抬起右手。

一片淡藍色的，只有他能看見的虛擬光幕，在他眼前展開。

【雄芯系統】

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在他的瞳孔中飛速劃過。

他的手指，在虛擬面板上，輕輕劃過一個個熟悉的兵種圖標，最終，停留在兩個灰色的圖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