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容瞬間面色爆紅:“你……你別以為這么夸我我就會跟你好好相處……”
杜如茵怔怔看著她,漆黑的眼眸里像是彌漫著一層霧氣。
“你……你……”杜雪容眼珠子亂轉,飛快抓起一塊點心塞進她手里:“其實跟你好好相處也不是不行……”
沈明曦和沈明珠“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你們、你們……”杜雪容氣得腮幫子鼓鼓,最后干脆不說話了,抓起弓拿了箭就射。
連續三箭正中靶心。
一旁的丫鬟全然已經忘了自己前面還勸過她不要射箭,這會兒在邊上不住地鼓掌,看著她的目光都帶著崇拜:“我們家小姐真是不輸男兒郎!比起東院那個庶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聽到她這句話,拉滿了弓弦正欲再射出一箭的杜雪容手里的動作停頓一瞬,而后猛地拉弓弦、松手。
那箭帶著凌厲的勁風直直插入靶心,甚至隱隱有將靶心洞穿的勢頭。
“小姐好厲害!”
“太棒了!”
在一眾人的歡呼聲之中,杜雪容緊握著弓,低下頭來,雙手緊握成拳。
小丫鬟發出了一聲驚呼:“呀!小姐!你的手!”
沈明曦她們循聲望去,看到杜雪容的手竟然在滴血。
好在她屋子里便有止血的藥物和繃帶,丫鬟進屋很快就取了來,給她包扎。
是因為剛剛她拉弦過于用力,手指被弓弦勒傷了。
這過程中,杜雪容一聲不吭,直到包扎完,她遣退了所有下人,拿起弓來,狠狠砸在地上。
木制的弓堅硬無比,沒有絲毫受損,她又抬腳在上面踩了好幾腳。
“雪容,你這是做什么?”沈明曦抓住她雙側的手,“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你箭不是射得挺好,為什么突然這樣呢?”
“沒有用,根本沒有用……”杜雪容撲進她懷中,沈明曦沒設防,被撲了個趔趄,好在身后的沈明珠及時扶住了她,她搖搖頭,給沈明珠使了個眼神告訴她自己沒事。
杜雪容在她懷中號啕大哭:“射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比男兒郎要好又怎么樣?我生來是女子,便已經輸得徹底!”
“我四歲的時候便已能用它百發百中,我想讓爹爹看看,我比那個庶子要強。可他看了卻說我不像樣,不像個姑娘,讓我把這東西收起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死死抓著沈明曦的衣袖,仿佛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難道就因為我是女子,所以活該不被父親疼愛,活該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嗎!”
“為什么?為什么啊!”
“不是……不是的……”一向沉默的杜如茵從不知這個和自己不親的妹妹會有這樣的煩惱。她只知道她每天都穿著好看的衣裳,每天都吃著美味的飯菜。
她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變得更討厭自己了,也不知道一直都很活潑的她為什么會突然變得文雅。
在杜雪容才只有三歲不到的時候,她還是個粘人精。那時候杜如茵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緊緊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叫個不停。
后來一切都變了。
她不再甜甜地叫她姐姐,也不再跟在她身后。她冰冷地叫著杜如茵的全名,眼中帶著仇恨,惡狠狠地威脅她。
這些年里杜如茵時常會想的那個問題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
杜如茵走過去,輕輕地摸著杜雪容的長發:“不是因為你是女子,而是因為他的心本身就是偏的。”
“容兒,生為女子不是你的過錯。”杜如茵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拉住杜如茵的手:“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幾年中你會這么傷心,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一定會告訴你,你是女子也很好。”
她是沒有爹疼愛的失敗品,但她的妹妹不應該是。
杜雪容轉身將她抱個滿懷,口中一直念著:“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沈明曦看著姐妹和好的場景,心中沉重得像是壓了塊巨石。
沈家的氛圍太好,讓她一度會忘記,這里和她從前生活的地方不是一個時代。
京城之中尚且如此,不敢想其他地方會有多少女子被規矩斬斷翅膀。
需要女扮男裝去參加科考的林夫子、明明有武術上的天賦,上輩子卻死在宮廷爭斗中的杜雪容、滿心善意卻死在后宅中的杜如茵、被權勢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沈明珠……
這個世界會吃人,也會讓人吃人。
杜雪容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力竭昏睡。
丫鬟叫了大夫過來替她檢查,杜如茵打了盆涼水,用毛巾粘濕后給她擦著眼眶。
在外頭查賬的杜淑人一聽說女兒出了事還叫了大夫,立刻讓馬車往回趕,回府就直奔杜雪容的院子而去。
還沒進院子便看到了正和蘇姨娘僵持的杜如茵,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你來做什么?”杜淑人本就焦急,看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蘇姨娘,心中更煩了。偏偏對方還要故作柔弱地慢慢悠悠朝她行個不太規范的禮,杜淑人一肚子火氣,直接伸手將她推開迅速走進院子里。
至于身后響起的造作的驚呼聲,她沒管。
杜雪容還在昏睡,沈家姐妹倆守在床邊,看到她進來,向她行了一禮。
杜淑人緊繃的神情稍有緩和,沖她們微微頷首:“今日之事麻煩你們了,晚些在府上用了晚膳再回去吧?若不是我忙,今兒本應陪著你們一起的。”
姐妹倆沒拒絕,她們也想等杜雪容醒來之后再走,這樣也放心些。
問清事情的緣由之后,杜淑人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外頭丫鬟通報說:“老爺來了。”
甚至不用想,她都知道她這位好夫君是為何而來。她同沈明曦二人打了聲招呼,起身走出去。
杜如茵還在院子門口,捂著臉,站在她旁邊的男人氣勢洶洶地指責她:“蘇姨娘也算是你的半個長輩,你竟敢攔著她不讓進,你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他懷里摟著的蘇姨娘假意勸導:“算了老爺,妾身沒事……想必大小姐也不是故意這樣的。”
“她有意又如何?一個妾室,敢在我兒面前自稱半個長輩,是當我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