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市市民中心5號樓。

上午八點多，高進瑞把車停進車位。

他沒急著下車，掰過后視鏡對準自己。

鏡子里是一張五官端正的臉龐，戴著眼鏡，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氣質。

不過人到中年，皮膚變得粗糙，皺紋也多了。

高進瑞照了照自己的眼睛。

左眼皮在跳。

科學的來說，眼皮跳是眼疲勞，精神緊張引發的眼肌痙攣。

不過高進瑞比較信另外一種東西。

所以左眼跳應該是一種好預兆。

他伸手摸了摸后視鏡下面掛著的地藏王菩薩掛飾。

這是他專門去大寺廟求來的，高僧給開過光，消災解厄。

心里默默念叨了幾句佛經，高進瑞這才下車。

剛下車走沒多遠，就遇到了同事。

“高處，恭喜啊！”來人笑瞇瞇的祝賀，問任職公告什么時候能下來。

“早呢。”

高進瑞客套著，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他現在是市教育局校外教育培訓監管處的副處長。

然后前不久，多年媳婦熬成婆，總算把處長給熬升職了，關系維系的好，蒙對方關鍵時刻說了話，自己順利再進一步，馬上就能把處長前的這個副給摘掉。

談話也進行了，流程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這兩天估摸著就該公示了。

“高處，回頭你可得請客。”

“一定。”

面對同事的恭維，高進瑞忍不住春光滿面。

以前他在區里當督導科科長，說起來也是個科長，但其實啥都不是。

而現在，自己這一升才是正兒八經的正科級別。

38歲的正科，還是正職，絕對算得上是年輕有為。

兩人有說有笑的往辦公樓走。

遠遠的，就看見辦公樓下停著一臺警車。

“誰報警了。”旁邊同事好奇的問了一句。

“那誰知道。”

高進瑞沒太在意，有些八卦的道：“會不會是財務處老李他媳婦兒又來鬧了。”

這兩天，財務處老李東窗事發，被人傳跟局屬培訓中心某某老師不清不楚。

不知道怎么的，就傳到了他老婆耳朵里。

他老婆昨天就來鬧了一通。

估摸著今天又來了。

同事直搖頭，說他老婆見識短，這么一鬧，你倒是舒坦了，可老李的前程也毀了。

“這么一想，還是你好，單身。”同事不無羨慕的道。

高進瑞前幾年就離婚了。

“也沒你想的那么好。”高進瑞莫名嘆口氣，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聊下去。

話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樓下。

有不少人駐足，在看熱鬧。

就在這時，警車里突然下來兩名警察。

正是陳超和趙天星。

令高進瑞沒想到的是，陳超竟然徑直走向了自己。

“高進瑞，我是亭陽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陳超，這是我的證件，你看一下。”陳超亮了證件。

高進瑞表情猛然僵在臉上。

周圍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尤其是剛才說話的同事，下意識的讓開一步，不可思議的看著高進瑞。

“你……你好。”高進瑞聲音有些顫抖。

陳超道：“我們有一起案件需要你配合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

很禮貌。

可高進瑞卻猛地膝蓋一軟，差點兒倒在地上。

趙天星適時的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笑道：“我們走吧。”

高進瑞扭頭。

周圍同事的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那種探尋的目光，好像一把把刀子，刺的他渾身生疼。

他身體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嘴唇動著想說些什么，可聲音仿佛卡在喉嚨深處一樣，就是發不出聲音來。

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眩暈感涌上心頭。

高進瑞眼前發黑，他突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仿佛有人在抓自己的褲腳，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再也無法堅持，直接暈了過去。

……

沈新還是第一次來分局。

不得不說，分局的審訊室就比派出所的大。

和影視劇一樣，隔壁還有監控室。

透過單向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整個審訊過程。

此刻，監控室內有不少人。

分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孫釗在場。

他肩膀很寬，短發，頭發略有些稀疏，皮膚黝黑，看起來非常普通。

不過靠自己能力升上來，成為大隊長的人，沈新可不敢輕視他。

教導員不在。

但隊里各個口的刑警來了好幾個。

南江是地級市，分局刑偵大隊其實也就三十來號人，還沒云林派出所的人多呢。

現在是辦案下沉，民警負責制，小案子下面派出所就辦了。

真移交到刑偵大隊的案子其實也沒那么多。

這些人沈新都是第一次接觸，自己還剛轉正，小透明一個，所以就老老實實的角落里站著。

王樹偉都說了，多看多聽，多學習就行了。

這時，房門推開，一個扛著二毛三警銜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沈新心中一凜。

雖然還沒穿上白襯衫，但也是大領導。

內部的報刊上見過照片，應該就是亭陽分局的局長，呂有為。

他一進來，孫釗等人急忙打招呼。

“呂局，您怎么還來了。”孫釗表情透露著一種圓滑，笑著問道。

呂有為鬢角已經泛白，輕哼一聲道：“把一個正科級帶回來審問，你說我怎么來了？”

他自己也才正科級。

孫釗訕笑著糾正道：“配合調查，不是審問。”

呂有為望向對面。

里面已經要開始了。

陳超主審，趙天星記錄。

高進瑞坐在對面。

到底是分局，椅子都是軟包的。

請他的時候，他當場暈了。

陳超還考慮著送他去醫院，結果還沒到地方，人就醒了，便直接帶了回來。

整個過程，他幾乎沒怎么說話，就是現在，也是沉默著，雙目無神的看著手里的一次性水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陳超這邊已經準備好了，敲了敲桌子提醒，開始詢問。

“高進瑞，你曾經是不是購買過一臺天籟車。”

他很快進入了正題。

沈新伸長了脖子看，認真聽，然后和自己翻看的那些審訊相關的書對照。

陳超沒急著拋出關鍵證據，而是選擇了天籟車為切入點。

有張旭偉的證詞，天籟車發生過事故這一條是證據確鑿，高進瑞賴不掉。

所以很適合打開缺口，先攻破高進瑞的心理防線。

果然，提起天籟車，一動不動的高進瑞有了反應，身體抖了一下。

但還是沒有抬頭。

陳超繼續道：“這樣，反正是配合調查，我們就當閑聊，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沒有一上來就急火猛攻。

七年的舊案，想必高進瑞不會這么輕易的松**代。

這么長時間，他可能已經無數次的設想過這種情景，然后想好了說辭。

所以陳超不著急，文火慢來，一點點的打破高進瑞的心理防線。

不料想，他還沒開始講故事，對面高進瑞突然仰頭一聲長嘆，然后道：“兩位警官，不如我先講一個故事吧。”

陳超微微一愣，抬手示意高進瑞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