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醫(yī)院。
沈新趕到的時候,王強拄著拐,正乖巧的跟護士站的護士和醫(yī)生告別。
【謝謝你們,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的】
王強打著手語,朝眾人鞠躬。
護士長急忙迎上來攔住他,揉了揉王強的頭發(fā):“多好的孩子啊,可惜……”
她吸溜了一下鼻子,眼圈已經(jīng)泛紅。
福利院的人也在,是個三十余歲的年輕女工作人員,姓李,見到沈新之后,笑著打招呼。
王強的父母還沒有找到。
所以暫時準備把他安置在福利院里,以后再慢慢找。
錢錢,也就是唐梓易的父母,曾經(jīng)提出想要收養(yǎng)王強。
這也是唐梓易的想法,落在李一豪手里的時候,王強沒少照顧他。
得知這一點,唐梓易父母也很支持孩子的想法。
不過被王強拒絕了。
這孩子還是想找到自己的父母。
看到沈新,王強眼前一亮,興奮的上前打手勢。
沈新沒太看得懂,但看表情也能猜到他想說什么。
“挺好,都胖了。”沈新也揉了揉他一頭碎發(fā)。
精神多了,臉上也有血色了。
穿著嶄新的衣服,和個正常的男孩兒沒什么區(qū)別。
護士長笑道:“那可不,孩子交到我們這兒了,那必須照顧好啊。”
王強不住點頭,打手勢,應該是說護士他們特別照顧自己。
沈新點頭,又彎下腰,笑瞇瞇的問道:“今天出院開心吧?”
王強點頭。
沈新又道:“那就雙喜臨門,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應該找到你的父母了。”
此話一出,王強笑容猛然僵在臉上。
在場眾人也全部愣住了。
福利院的李老師錯愕之余,急忙問道:“沈警官,你……沒開玩笑吧。”
對面護士長也急聲道:“就是,真找到了還是假找到了。”
王強定定的看著沈新,眼底有惶恐,也有期許。
沈新道:“這種事情,我怎么會開玩笑呢,就今天早上,有人聯(lián)系了我,說是看到了我們發(fā)布的尋人視頻,認為王強就是他們五年前丟失的孩子。”
“我詳細問了情況,他們的孩子叫王盛宇,五年前跟著奶奶去集市上丟的。”
“然后孩子母親叫馮玲,父親叫王慶聰。和你的記憶一樣,大個子,很高,然后開貨車的。”
“所以我認為他們有很大的概率是你的父母。”
王強僅剩的記憶都對得上,但最穩(wěn)妥的方法還是驗DNA。
“那這肯定就是王強的父母了,王強,你找到爸媽了!”護士長激動的抱住王強。
王強呆呆點頭,完全懵了。
唐梓易和宋語佳都找到父母,被父母接走,王強心中怎么可能不羨慕。
可這么久了,自己還沒有找到父母,他偷偷的想過很多種可能。
或許父母不要自己了呢。
或許他們又生了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把自己給忘了呢。
他不想這么去想父母,可他知道自己都已經(jīng)丟了5年。
他雖然才9歲,但已經(jīng)懂事兒了。
王強有的時候就在想,父母如果放棄尋找自己也挺好的,自己都已經(jīng)殘疾了,還回去干嘛,只會給父母添麻煩。
還不如讓父母再生一個,然后繼續(xù)幸福的生活。
他下意識的抬手,想打手勢,可又立刻收住,咬著嘴唇,表情猶豫。
沈新不是心思細膩的人,但這一刻也猜到了這孩子在想什么。
“傻小子,胡思亂想什么呢,那是你父母,這些年,他們可一直沒有放棄過找你。”
今天一大早,沈新還是上班的路上,接到了王慶聰?shù)碾娫挕?/p>
電話里,他激動的不能自已。
言語中滿是自責。
他是矩州懷義人,那邊窮,為了生計,他在外面給人開貨車,老婆也跟著在外面打工,被迫把孩子放在了家里,由奶奶照顧。
誰知道,孩子丟了。
他無比自責。
可更自責的是孩子奶奶。
丟了孩子之后,奶奶一病不起,沒撐兩年,身體就已經(jīng)不行了。
臨死之前,就這么拽著兒子的手,只叮囑一句話,說無論如何,都要把孩子找到,要不然,她死不瞑目。
他發(fā)了狠,買了貨車,全國跑,邊謀生,邊找孩子。
這一找就是三年多,風餐露宿,但從未放棄過。
過年以后,他們跑了個長途,夜里在服務區(qū)休息,偶然聽別的司機討論起這個事情,才知道沈新發(fā)的短視頻。
然后一對比信息,跟自己對得上。
當時是夜里,怕打擾沈新休息,他們不敢打電話,他們在通南,連夜就往南江跑,早上這才聯(lián)系沈新。
“所以要不了多久,你父母就要趕過來了。”
估摸著時間,倆人應該快到了。
王強呆呆點頭,依舊懵的厲害。
一眾護士更是跟過年一樣,相擁慶祝,說這是元宵節(jié)以前得到最好的消息。
在醫(yī)院等了大半個小時,沈新接到了王慶聰?shù)碾娫挕?/p>
“走吧,我們下樓去等,你爸媽馬上就到。”
沈新帶著王強,加上醫(yī)生護士,烏泱泱一群人往樓下走。
王強已經(jīng)緩過勁兒來,臉上的激動根本掩藏不住。
驚喜來的不期而遇,但何嘗不是最好的結果。
就在住院部的門頭下,王強等人翹首以盼。
沒幾分鐘,王強眼尖,猛地一指醫(yī)院入口方向。
那邊,一臺紅色的6米8廂貨出現(xiàn)。
“來了來了。”
身邊一眾護士激動的又蹦又跳,感情豐富的,更是激動落淚。
王強舉起的手僵在空中。
他看見了貨車車廂側面,掛著彩印帆布。
寫著尋人啟事,最顯眼的位置,還有一個孩子的照片,臭屁的拿著玩具手槍。
他能夠想到,這對還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父母的夫妻,就這么開著貨車,全國跑,試圖尋找自己的下落。
貨車內,司機好像也看見了門頭下的眾人,看見了被眾多護士簇擁在中間的王強。
他猛地摁響了喇叭。
很響!
像他此刻激動的內心,又仿佛在喊:兒子,爸爸接你回家了!
氣剎聲中,貨車停下。
副駕的車門第一時間打開,一個扎著粗辮子的中年婦女就急匆匆的往車下跳。
“我的兒!”
她呼喚著,已經(jīng)眼淚橫流。
另一邊,一個頭發(fā)灰白的中年漢子,也迅速的跳下車,車門都沒關,就往這邊跑。
王強呆住了,下一刻就被女人死死的抱在懷里。
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抬頭,正好對上中年漢子的眼神。
王慶聰就如王強描述的那樣,高大,肩膀寬,但幾年的東奔西跑,背已經(jīng)有些佝僂。
他停下腳步,打量著眼前的王強,豆大的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打轉,搶上一步,把孩子和妻子一起摟進了懷里。
“媽,我找到盛宇,我找到了啊……媽……”
他扯著嗓子,也哭。
在場一眾護士,好幾個已經(jīng)哭的不行。
沈新眼睛也發(fā)澀。
這一見面了,沈新感覺有準兒了。
就是他們了。
都不用去驗DNA,這父子倆太像太像了,那臉型,那眉毛鼻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這一刻,沈新想到了自己的計劃,愈發(fā)的想要完成這項計劃。
但凡能夠多找到一個孩子,避免一個家庭的破裂,那就值了。
雖然長的很像,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
醫(yī)院有驗DNA的設備,但卻不能做親子鑒定,這個要專門機構出具的文件,才有法律效應,也方便后續(xù)王盛宇走程序,上戶口。
至于王盛宇的遭遇,沈新唯一的建議就是讓王慶聰聯(lián)系唐梓易他們的父母,一起起訴李一豪他們。
必須讓李一豪三人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行。
沈新還有事,這邊安排妥當,便匆匆返回局里。
找到孫釗他們,幾人正在觀察室。
“人見面了?”孫釗上來問道。
沈新點頭,說父子倆長的一模一樣,應該就是王盛宇的父母。
“好啊。”
孫釗滿意的點頭,這應該是最近幾天,他覺得最好的消息了。
但一轉頭,看見里面那位,他又一陣憋屈。
“還在找嗎?”
沈新看了一眼里面問道。
審訊室內,丁雨薇拿著平板,和重明島當?shù)嘏沙鏊耐乱曨l。
白紀飛正冥思苦想,回憶他和姜琪相遇的點點滴滴,然后揣測姜琪為什么留下謎題,把自己指引到這里。
昨天丁雨薇猜出了謎題,白紀飛這才算是老實,嚷嚷著要去重明島找妻子給他留下的信息。
去是不可能去的。
他接下來只能去一個地方,那就是監(jiān)獄。
其實到這兒,像呂有為說的,把他移送拘留所也就行了。
絕食,想死?
到了拘留所,自然有辦法治他。
而說實話,孫釗陳超也不想跟白紀飛耗了。
雖說每年總會遇到這種令人憋屈的案子,也見怪不怪,可真遇到了,照樣惡心啊。
但又涉及到了姜琪的死亡,呂有為考慮之后,還是決定有始有終,就查個清楚。
警察嘛,干的就是這活兒。
也就得抱著人民群眾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他如初戀的心態(tài)。
所以今天一早,就聯(lián)系了重明島當?shù)嘏沙鏊屗麄兣扇耍ノ魃碀竦貙ふ医鞯降琢粝铝耸裁葱畔ⅰ?/p>
旁邊趙天星抿抿嘴搖頭,然后道:“我估摸著啊,就是在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留下一些情話什么的,真的,酸臭的愛情。”
空氣中彌漫著嫉妒。
沈新暗笑,估摸著趙天星心靈又遭到了創(chuàng)傷。
這時,在反復猜測之后,還真發(fā)現(xiàn)了點兒東西。
白紀飛想起來,在和姜琪相戀之后,有一次他們還是去西沙濕地露營,星空之下,兩人聊著聊著,聊到了未來,還聊到了孩子。
情之所至,姜琪想到了一個主意,她想給未來的自己,給未來的孩子,各自寫一些話,然后埋在這里。
等未來可以帶著孩子過來,再挖出來。
就像時間膠囊一樣。
當時倆人各自寫了一些話,放進了飯盒,找了棵樹,埋在了地下。
“這都有9年了吧,我差點兒都忘了。”
白紀飛喃喃自語。
“酸臭,臭不可聞。”趙天星黯然神傷。
視頻那邊,兩名同事很快找到了這棵樹。
“好像有挖過的痕跡。”
一名同事奇怪道。
當下,兩人找東西開挖。
挖了三十公分,還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塑料飯盒。
“這里面有三張紙,可以打開嗎?”一個同事詢問。
白紀飛一愣:“三張,不對啊,應該兩張,我一張,姜琪一張才對啊。”
說著,連忙示意打開。
“那我可就看了。”
一個同事打開其中一張,然后把紙上的內容讀出來。
這好像是白紀飛寫的。
“姜琪,從我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確定,你就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所以未來的我,我不知道你會在什么時候把這個東西挖出來。”
“也不知道你們出于什么原因把它挖出來,但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是你們吵架了,還是生活出了問題,但白紀飛,記住你為什么愛姜琪,然后給我一直愛下去。”
白紀飛喃喃自語著,把最后一句話也跟著讀了出來,目光恍惚。
觀察室內,趙天星一聲長嘆,又要發(fā)表感慨。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孫釗一個眼神,嚇得立馬閉嘴。
對面同事又打開了另外一張紙,奇怪道:“這張寫了盛海銀行,然后是一串數(shù)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我感覺這張紙好像新一點兒。”
丁雨薇一愣,第一時間望向了白紀飛。
觀察室內,沈新和孫釗等人都扭頭望向老周。
之前當兇殺案調查的時候,倆人的財務情況就是老周調查的。
周忠義一臉茫然:“我不記得倆人在什么盛海銀行有賬戶啊。”
里面白紀飛也是同樣的茫然表情,但他顯然不在乎,急切的問最后一張紙,姜琪寫了什么。
重明島的同事打開最后一張紙,讀了出來。
“老公,哈哈,你可一定要成為我老公啊,我希望你能成為我老公。”
對面同事一句老公讀的尤其別扭。
白紀飛眼淚卻唰的一下流了下來。
“還有我們的寶寶,爸爸媽媽約好了,要帶著你回到這里,然后一起打開盒子。”
“我應該說點兒什么呢,應該說寶貝,在爸爸媽媽相遇的那一刻,可能你就注定要成為我們的寶貝。”
“就像天上的星星,在媽媽寫下這些話的時候,有一個小天使就準備成為我們的寶貝了。”
“還有老公,我希望我們打開盒子的時候,我還是一如既往的愛著你。”
“或許打開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是老頭老太太了,或者我都已經(jīng)提前走了,哈哈,我一定要走在你前面,因為我知道留下來的那個人一定會很難受,請原諒我的自私。”
“我感覺我有點兒悲觀,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請你一定要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因為我們說過,要永遠的愛對方,活著,也是一種愛。”
對面讀完,白紀飛已經(jīng)掩面痛哭。
觀察室內,眾人面面相覷。
趙天星仰頭品了品,然后道:“雖然白紀飛這家伙挺混蛋的,但感覺他們倆還挺相愛,我什么時候……”
他沒說下去,默默神傷。
沈新不置與否,想了想道:“孫隊,我記得白紀飛筆錄里有說,姜琪好像就是在這個盛海銀行上班吧。”
孫釗一愣,也想起來了。
立馬摁了通話鍵,告訴丁雨薇,再麻煩對面同事,去盛海銀行查一下這串數(shù)字是什么意思。
丁雨薇跟對面的同事說明了情況,最后看了眼掩面痛哭的白紀飛,走出了審訊室。
回到觀察室,看到沈新回來了,她表情有些走神。
沈新完全沒注意到,默默思索這串數(shù)字的含義。
重明島的同事說了,這張紙和其他兩張紙不一樣,更新。
白紀飛也說,當時兩人一人一張紙,然后埋下去,那就應該只有兩張紙。
現(xiàn)在多了一張,誰放的?
姜琪請人放的嗎?
出于什么目的,聯(lián)想她寫下的這番話,或許是想在輕生之后,讓白紀飛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可是誰辦的。
那個老外嗎?
不應該啊,據(jù)丁軍保說,找到那老外的時候,人嚇得不輕。
所以他要是干了這件事,肯定會說出來。
那就是又托了沒調查出來的其他人。
還有這串數(shù)字。
老周查銀行賬戶,沒查到,有幾種情況,要么它就不是個人賬戶,要么就是外資銀行,地方銀行這種不是主流大行的銀行。
這種銀行當然也能查,但得專門去查詢才行。
正想著,丁雨薇拍自己,問王盛宇的事情。
“找到了,應該就是他父母。”
丁雨薇長松一口氣:“那可太好了。”
沈新點頭,這的確是一件喜事兒。
掏出手機一查,果然,盛海銀行是一家合資銀行。
中午的時候,重明的同事跑了一趟銀行,給出了結果。
是姜琪開的一個私人保險柜。
而且已經(jīng)開了5年之久。
看到具體的開戶時間,沈新猛然想到,姜琪辭職差不多就是那個時間。
現(xiàn)在開保險柜需要鑰匙。
問了白紀飛,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保險柜,也不知道鑰匙在哪兒。
他也想打開看看,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那這么個情況,只能走程序,申請破拆了。
這需要幾天時間走流程。
松陵那邊,已經(jīng)確認,姜琪死亡系意外,嚴重脫水而死。
這女人的確是把自己生生渴死了。
白紀飛這邊,也準備移送拘留所了。
鬧了一通,但找到那封信之后,他平靜了很多。
沈新和丁雨薇去送的人。
從分局出來,要上車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扭頭望向跟出來的陳超等人。
“陳隊長,很抱歉,我一時糊涂,給你們造成了麻煩。”
“對不起!”
他深深一鞠躬。
陳超愣了愣,沒想到白紀飛還有這么一出,想了想,道:“節(jié)哀順變,好好活著吧。”
白紀飛微微點頭,轉身上了警車。
一路無話,抵達拘留所,辦完手續(xù),沈新倆人正要離開的時候,白紀飛又叫住沈新。
“沈警官,我想起來一個事兒,我家里那些狗,我會交給我父母處理。”
“你們不是在訓警犬嘛,那些馬爾濟斯就算了,做不了警犬,但是那兩條尋血,我想送給你們,交給你們,他們的作用更大。”
說完,又是深深一鞠躬,轉身走進了監(jiān)區(qū)。
沈新微微挑眉,依舊氣他。
布丁死的太冤了。
案子到這兒,就算是結束了。
就剩下個小尾巴,也就是盛海銀行的保險柜。
幾天之后,過了元宵節(jié),那邊流程還沒走完,沈新這邊倒是意外見到了一個人。
呂有為辦公室。
沈新敲門而入,驚訝的發(fā)現(xiàn),呂有為有客人,而且自己還認識。
劉杰。
“劉支,您怎么來了?”沈新一愣。
劉杰笑容和善:“請你小子幫忙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