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將盡未盡。

天，將明未明。

黎明前的黑夜最令人絕望。

重山上人帶著大量靈石從山巔趕來，還沒抵達山腰，就看到太上長老宋旭被攝入紫陽鼎中。

緊跟著，是令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的凄厲哀嚎聲。

然后，重山上人就看到蛟龍頭頂的李宸翻轉紫陽鼎，倒出其中灰燼。風一吹，那灰燼便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靜！

東孚山山腰，紫虛山門處，死一般的寂靜。

絕望與恐慌似這無盡黑夜將紫虛門眾人籠罩，望著那條神駿的赤紅蛟龍，望著蛟龍頭頂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紫虛門眾人甚至連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

李云站在蛟龍之下，他身形單薄，面容清秀，但是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儀。

高元、唐玉枝、楚雄等紫虛門高層面帶絕望之色，幾人對視，眼中既有驚恐，也有狠戾。

“如果我們放棄抵抗，讓出東孚山，是否可以放我等一條生路？”

就在高元、唐玉枝、楚雄等人準備殊死一搏之時，重山上人落到了幾人身前。

他滿頭發絲霜白，高大的身軀略顯佝僂，表情滄桑看著李云，以及李云身后的李宸。

身為紫虛掌教，重山上人這個時候無比冷靜。

李宸等人已經進入山門，護山大陣已經失效。連老祖都死在那李宸手中，新任太上長老宋旭也死在了李宸手中，重山上人明白，眼下他們就是網中之魚。

就算殊死一搏，結果也只是徒增傷亡，破不了網。

這個時候，重山上人內心是絕望的，是悲憤的。

但是重山上人強行壓下了悲憤，他向對面的敵人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他愿意讓出東孚山，愿意讓出宗門千年積累，帶著門人離開燕國，只求能夠保住紫虛道統不絕。

高元、唐玉枝、楚雄幾人沒有開口，他們知道，重山上人的決策沒錯。

一群紫虛門弟子表情惶恐看著神火蛟頭頂的李宸，看著身形單薄的李云，看著李仙等人，內心惴惴不安。

李云沒有回答重山上人，語氣平靜開口道，“南宮家的人出列，站到一旁去。”

李云話音落下，立即有南宮家的修士從紫虛門隊列中脫離出來，跑到了一邊，眼中滿是慶幸。

三十多個南宮家的修士全部走出，南宮鴻福混跡在這群人中，他望著神火蛟頭頂的李宸，又看向身形單薄的李云，內心驚疑不定。

“掌教師兄，看來他們是沒打算給我等留活路了！”

高元走到重山上人身旁，手中已經多出兩柄重錘，臉上滿是肅殺之意。

唐玉枝、楚雄、唐逸塵、楊如意等人也匯聚到了重山上人身旁，他們面帶狠戾之色，眼中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李老祖、李家主，在下愿退離紫虛門，加入李氏，甘為李氏驅策，還望李氏能接納在下。”

紫虛門剩余的人群中，有一個紫虛門筑基修士走出，面帶諂媚之色看著蛟龍頭頂的李宸，語氣恭敬，態度十分卑微。

繼續這位筑基修士之后，陸陸續續有紫虛門弟子從人群中走出，紛紛朝李宸彎腰行禮，表明了愿意退出紫虛門加入李氏，希望李氏能夠接納。

四百多個紫虛門人，除開南宮家三十多人，以及愿意投靠李氏的四十余人，還剩余三百多個紫虛門弟子站在重山上人等紫虛門高層身后，愿意與紫虛門共存亡。

李云眼神冷漠注視著這群愿意退離紫虛門加入李氏的修士，嘴角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笑容，“實務者為俊杰，既然你等愿意加入我李氏，我李氏并非不能容人。”

“你等站到一旁。”

隨著李云開口，這群修士表情輕松幾分，很快退到一旁。

望著這群在危難關頭退離宗門轉投敵人的修士，高元壓不住憤怒，冷聲喝斥道，“陸驚風、陳方橋，宗門待你等不薄，你等焉能背棄宗門？你等出身我紫虛門，當真以為......”

重山上人一把拉住高元，輕輕朝高元搖頭，“樹倒猢猻散，高師弟，由他們去吧。”

相比高元的憤怒，重山上人就要平靜得多。

包括南宮家在內，這群人投靠李氏，重山上人并不憤怒，至少這也變相為紫虛門保留了一些種子啊。

看一眼身后惶恐不安的門人弟子，重山上人幽幽嘆一口氣，沉聲開口道，“紫虛門人聽令，速速逃離東孚山！”

說完，重山上人雙手掐訣，一連放出七口飛劍。

七口飛劍環繞在他身側，他主動殺向了蛟龍頭頂的李宸。

高元、唐玉枝、楚雄、唐逸塵等紫虛門高層幾乎是瞬間明白了重山上人的意思，也朝李宸、李云、李仙、李平安，以及一百二十個羽仙衛發起了沖擊。

重山上人和高元等紫虛門高層并非自不量力，他們主動沖殺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為身后的紫虛門弟子制造一線生機。

重山上人等紫虛門高層的用意，李宸也知道。

神火蛟頭頂，李宸眼神冷漠看著主動沖殺出來的幾位紫虛門高層，眼眸中接連射出幾道金光。

幾乎是瞬息之間，紫虛門幾大高層栽倒在地，眼中失去了神采。

看一眼四散而逃的紫虛門弟子，李宸沒有理會，語氣平靜開口道，“仙兒、云兒、平安，此地便交給你們了。”

說完，李宸乘坐神火蛟，直奔山巔。

李宸來到山巔，站在懸崖邊緣看向山河大地，看向遙遠的無盡海，內心不免唏噓。

十八歲那年，他來東孚山參加紫虛門測靈大典，在人群中是一個嘍啰，最后測出九品靈根，被紫虛門拒之門外，狼狽下山。

在十八歲的李宸眼中，紫虛門是仙門，是成仙的希望。

后來，李宸在翠微山立族，前來紫虛門，入外事殿登記造冊。第二次來東孚山，李宸被幾個紫虛門外門弟子阻攔在山門之外，若非墨云生，他可能連紫虛門山門都進不了。那時候，紫虛門在李宸眼中，仍舊是燕國頭頂的天，仍舊是龐然大物。

再后來，李宸占據了凝碧崖，第三次前來東孚山。

第三次來東孚山下，望著萬仞東孚山，李宸便生出了取代紫虛門，占據東孚山的念頭。

今日，李宸站在了東孚山山巔。

東孚山這條燕國境內唯一的三階靈脈屬于他李宸了，在東孚山上屹立了三千年之久的紫虛門也轟然倒塌，但李宸內心卻異常平靜，并無太大的情緒波動。

從農家子到稱雄武林的大豪，從世俗武林到陰山坊，到神丹閣學徒，到翠微山李氏家主，到凝碧崖李氏老祖，再到如今，他李宸站在了燕國修仙界最高的東孚山山巔。

站在云端俯瞰山河，李宸眼神平靜，嘴角微微上揚。

東孚山只是一個開始罷了，他李宸不會停下腳步，李氏更不會止步于燕國。

李宸轉身，尋到了紫虛真人的洞府。

紫虛真人的洞府，開辟在東孚山這條三階靈脈最中心的位置。

進入洞府，李宸從山河鐲中將菩提樹放出來，“菩提，你可以在此處扎根了。”

隨著李宸話音落下，菩提樹根須扎入東孚山這條三階靈脈，樹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粗壯，連帶著樹冠也開始瘋狂延伸。

饑餓了太久的菩提樹王肆無忌憚汲取著靈脈的靈氣，枝干瘋狂生長，將洞府撐破，樹冠延伸出去，覆蓋數百米范圍。

這一年，李宸八十六歲，在東孚山巔種下菩提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