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咯吱”一聲。
小廟門被緩緩?fù)崎_,李十五站在廟門口,只覺得天地間,已彌漫著一層初秋蕭瑟寒意。
“九月廿十二日,僅有三日了啊?!?/p>
李十五念叨一句,也有些坐不住了,他覺得哪怕是俯瞰世間久矣的日月星三官,在面臨此等天變之前,怕也難以做到氣定神閑。
“李前輩!”,幾人自空中落下,是棠城所屬幾位山官,不過筑基修為。
“你們這是去?”
“有祟蹤現(xiàn),星官府有令讓我?guī)讉€去一趟。”,一清麗女修行禮答著,“剛好路過此處,就想著來拜見一番?!?/p>
她繼續(xù)道:“還有,順帶去溪泉鎮(zhèn)看看,方堂山官,曾不厭其煩幫過我們許多,也竭力教我等如何在面對祟妖時,保住一條命?!?/p>
“所以,去上幾炷香吧。”
另一人道:“還有田不慫,哎,那家伙……”
李十五當(dāng)時動用‘靈魂回光’之術(shù)時,他們雖被埋在土里,但是也望見了。
“前輩,如此就不打擾了?!?/p>
幾人行了一禮,乘風(fēng)而起,漸漸遠(yuǎn)去。
“哎,這也沒過去多久啊,兩年不到?!?/p>
李十五搖了搖頭,曾經(jīng)有祟妖蹤現(xiàn)時,他撇都撇不開,只能硬著頭皮往上頂,現(xiàn)在倒好,竟是都不知會他一聲了。
片刻之后。
棠城。
城門百丈外的五臟殿,那香火自是不用多說,不少百姓哪怕拋下手頭事,拋下家頭妻兒老小,也得在殿前閉目盤坐,已然狂熱到極點(diǎn)。
落陽依舊一襲湛藍(lán)道袍,上門者來者不拒,不過規(guī)定了每人,僅能擲一次骰子,一切看運(yùn)。
李十五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并未選擇上前打擾,自顧自進(jìn)了城去。
果真,神算子在城門下支起了卦攤,做起了老本行。
只是他左側(cè)還有一處卦攤,攤主是一個面皮白凈,一對桃花眼的俊郎小生。
神算子攤前空空如也,偏偏他攤前人頭涌動,不過都是些四十五歲,穿著富貴的婦人。
“夫人,你紅鸞星動,近日怕是有好事將近啊,嘖嘖,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本相師卦術(shù)通天,僅是望一眼就能算出個大概。”
“這位嬸兒,你那亡夫八字克你,如今死了是好事,且給你留下偌大一筆家財,一切都是為你再尋良夫鋪路啊?!?/p>
這算卦小生口中跟含了顆蜜棗兒似的,嘴中好話不重樣,將面前這群婦人哄得開懷大笑,逗得合不攏腿。
卦金,那是大筆大筆的。
“道爺,你也瞅見了,我就去菊樂鎮(zhèn)娶個媳婦生個娃而已,回來后一切都變樣了?!?,神算子長嘆了口氣。
慢慢,小生攤前人影漸稀。
神算子手指著怒道:“小子,測字看相算八字,你一樣都不會,完全是在招搖撞騙而已?!?/p>
“我神算子雖然從前心黑了點(diǎn),可至少也是按著祖?zhèn)飨聛淼谋臼?,認(rèn)真算的?!?/p>
聽這話,那小生斜眼瞅了過來。
輕蔑道:“老家伙,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這道理你不懂?”
“你會測字又如何?這大把年紀(jì)了,也沒見你混出個人模狗樣來?!?/p>
神算子怒氣上涌:“至……至少,比你只會騙人強(qiáng)?!?/p>
小生不屑:“老家伙,虧你還擺了一輩子卦攤兒?!?/p>
“我可不止是在給別人算命,還是在替自己改命,萬一這些貴婦人們哪個看上了我,這一輩子怕是都不用愁了?!?/p>
“至少不用如你這般,風(fēng)雪日曬無阻,每日守著你這個破攤兒。”
霎時間,神算子一口心氣萎靡了下去,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頭愣在原地不動。
小生則是開始收攤兒,嘚瑟一笑:“我得去一位夫人府上算卦,這一趟,怕是頂?shù)昧四阍谶@兒風(fēng)雨無阻十年,想想吧!”
見人遠(yuǎn)去,神算子只是嘆了口氣:“道爺,這小子雖氣焰囂張,卻也說的是實(shí)話,我確實(shí)混得不如他?!?/p>
“你曾經(jīng)也看到了,哪怕棠城漫天大雪,寒風(fēng)凜冽,我依舊守在這里?!?/p>
“只是啊,以我曾經(jīng)脾氣,怕是拼了命的,也得教這小子嘗嘗什么叫老拳少壯?!?/p>
李十五:“現(xiàn)在呢?”
神算子眼中浮現(xiàn)笑意:“我都是有妻女的人了,且快半百之齡,不敢學(xué)著從前了,怕害了她們?!?/p>
他想了想,又道:“道爺,我年輕時候可俊,一點(diǎn)不比那小子差,這一口軟飯也是吃得的?!?/p>
“只是那時我爹還沒被人挖眼,所以每日醉生夢死的活,反正一切有他撐著,再后來被逼得沒辦法了,才重拾起這活兒?!?/p>
神算子揉了揉眼角褶子:“可惜那時的我,已與那口軟飯失之交臂了。”
“所以啊,就得趁著年輕,免得多走幾十年彎路,方才那小子就挺拎得清的?!?/p>
李十五默默聽著,不太上心。
他不是人,不用吃飯。
說道:“你慢慢擺攤,今日不找你測字了。”
神算子望著李十五遠(yuǎn)去背影,只是取出一本青皮封面冊子,他同他爹一樣,算了什么卦測了什么字都會記下來。
他翻了一陣后,才是喃聲道:“道爺?shù)谝淮蝸頃r,問我‘十五’二字,我回得是,命中犯鬼?。?!”
另一邊,李十五又在棠城遇見幾位卦宗之修,正手持八卦盤,在一位位百姓面上掃過。
忽地,其中一人攔在一中年凡人面前,寒聲道:“我有一卦,與你八字不合?!?/p>
“你……你們……”,中年大驚失色。
“我們?呵呵,奉國師之令殺人而已,所以我等是合法的,合大爻之法?!?/p>
“砰”一聲響起,這名卦宗修士揮動手中八卦盤,猛砸中年頭上。
光天化日,血濺五步,當(dāng)街行兇,不外如是。
李十五,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這一幕。
“呵呵,一個奉國師之命吃人,一個奉國師之命殺人,豢人宗卦宗,這倆兒也是沒誰了啊?!?/p>
“只是,他們究竟意欲何為?”
時間依舊流淌。
區(qū)區(qū)三日,轉(zhuǎn)瞬即逝。
這一刻,不知多少存在猛地睜開眸子,其中光彩熠熠,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九月廿十二,縱火教‘破冰’之日。
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