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也黑了。
沈招頂著一左一右兩個巴掌印,垂眸偷瞄一眼蜷縮在他懷里沉睡的陛下。
眼尾是紅的,嘴也是紅的。
和糖葫蘆一樣紅。
他意猶未盡低下頭,碰了碰那人紅腫的唇,嘴角惡劣揚起,語氣挑釁:“讓你打我?!?/p>
“活該被野男人偷親?!?/p>
尋常時候蕭拂玉自是不會賞臉躺男人懷里,但春雨下的時候?qū)嵲谑翘淞?,睡夢中便下意識往熱的地方縮。
縮著縮著就到他懷里,可不能怪他。
“……”
睡夢中,蕭拂玉不太安穩(wěn)地皺了皺眉。
雨聲忽遠忽近,他于夢中睜眼,發(fā)覺自己撐傘站在宮道上,旁邊路過的宮人小心朝他行禮,喚他——
九殿下。
蕭拂玉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圣旨,才想起來,那位父皇跟前的沈指揮使以下犯上言語沒有忌諱沖撞了三皇子,被父皇下旨杖責(zé)三十。
而他,是去宣旨觀刑的。
蕭拂玉不再猶豫,抬步跨過跟前的水洼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宮門口。
“殿下,”季纓今日本在宮門前當(dāng)值,一瞧見他,便走上前來,扶著他上了馬車。
“雨天路滑,您一路小心,”季纓垂眸道。
蕭拂玉敷衍地應(yīng)下,彎腰進了車廂閉目養(yǎng)神,直到馬車停穩(wěn)。
“殿下,驍翎司到了。”
蕭拂玉下了馬車,徑直踏入驍翎司的大門。
他手里有圣旨,驍翎司無人敢攔他,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都很復(fù)雜。
“指揮使沈招,言語無狀沖撞皇子,領(lǐng)三十杖以儆效尤。”蕭拂玉念完圣旨,自有跟來的太監(jiān)動手。
他面色玩味,立在廊下,觀賞這位指揮使受刑的狼狽模樣。
男人察覺他的目光,漆黑眼珠微抬,鎖住他。
直到三十杖結(jié)束。
“殿下,走吧?”
“我還有話與沈大人說,你們先回宮吧。”蕭拂玉擺擺手。
幾個太監(jiān)心中了然,誰都知道這位九殿下自從從冷宮里出來,就與沈招不太對付,朝堂上日日都能斗幾回嘴,如今仇家落了難,自然要奚落一番出出氣。
庭院里只剩蕭拂玉與這位還跪著的指揮使。
他撐傘走過去,指尖輕輕撫過男人鮮血淋漓的背,輕嘆:“多可憐啊?!?/p>
下一瞬,他不安分的手就被男人死死攥住。
“你來這里,就為說這個?”沈招冷嗤,“宣旨觀刑這種事,什么時候輪到皇子跑腿了?”
“若我真的只是來說這個,沈大人又該如何?”蕭拂玉抽回手。
沈招陰沉著臉:“不如何。”
蕭拂玉蹲下身,任由衣擺被雨水打濕,湊近男人耳邊,“你去幫我殺個人好不好?”
“誰?”
蕭拂玉唇瓣微動,無聲念了一個名字。
沈招輕哂:“你怎么不讓季纓去?他不是你的好狗嗎?”
“好狗只有一條,我舍不得。”蕭拂玉懶懶道。
沈招直直盯著他:“我就舍得?”
“……”雨越發(fā)大,一顆一顆砸在人心上。
沉默半晌,蕭拂玉低頭,吻了吻男人緊繃的唇角,“夠了么?”
“若我失敗,你該如何?”
蕭拂玉學(xué)著他懟人的話,勾唇輕笑:“不如何。”
男人松開了他的手,額發(fā)被雨淋濕糊住兇戾的眉眼。
沈招閉眼,不再看他,嗓音喑啞,“你走吧?!?/p>
“從現(xiàn)在開始,我做任何事都與你無關(guān)?!?/p>
一道悶雷從天而降,將周遭一切都炸成了水霧。
那霧氣悶得人幾乎窒息,蕭拂玉捂著胸口劇烈喘息,倏然睜開眼。
……
“陛下,您可還有哪兒不適?”來福趴在床榻邊,憂心忡忡看著他。
蕭拂玉揉著太陽穴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
是養(yǎng)心殿。
“沈招呢?”他隨口一問。
“沈大人送陛下回宮后,就去詔獄給陛下辦事了,他還留了話,讓陛下記得自個兒說的話?!眮砀K崃锪锏?。
今夜沈大人抱著沉睡的陛下回宮,走過宮道時那招搖得意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爬上龍榻了呢。
也不知今日陛下和那沈招都在宮外做了些什么。
“朕說的話?”蕭拂玉好笑道。
讓宮人們一塊幫他抓魚嗎?
“陛下,沈大人說您今日淋了雨,奴才便自作主張請?zhí)t(yī)來瞧了瞧,好在陛下只是著了涼,沒有風(fēng)寒,否則奴才只能以死謝罪了!”來福幽怨道。
蕭拂玉不知想到什么,忽而道:“江太傅可有來過?”
來福頓時驚嘆道:“陛下莫不是神仙轉(zhuǎn)世?竟連這也能算到,奴才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蕭拂玉無奈掃了他一眼。
今日游春舫上,他頂著驍翎衛(wèi)的名號搶了人,江家不知是他親自上陣,只當(dāng)是沈招的人。
驍翎司只為陛下辦事,宮里又遲遲沒有動靜,游春舫也沒追到人,江家入宮來試探不過人之常情。
“不過奴才記著陛下的囑咐,就說陛下正在休息,不見人,江太傅也只得打道回府。”來福沾沾自喜,“奴才可半分消息都未泄露出去。”
“做的不錯?!?/p>
蕭拂玉被他得意的模樣逗笑,不自覺揚起唇角,卻又扯到唇邊某處不起眼的傷口,皺了皺眉。
那里被男人的犬齒反復(fù)啃咬,不知不覺破了皮。
沈招那個混賬,跟沒嘗過肉骨頭的狗似的。
“哦,對了,”來福不情不愿道,“沈大人走前還留了話,問陛下還想不想吃糖葫蘆,他親手做給陛下吃。”
“依奴才看,宮里山珍海味這么多,陛下想吃什么御膳房都有,糖葫蘆有何好吃的?”
蕭拂玉冷哼,“他既然這么想做,那就讓他做了,喂給朕的糖葫蘆吃?!?/p>
來福笑瞇瞇呈上一碗溫?zé)岬慕獪氨菹掠⒚鲄??!?/p>
……
江府,主院大堂內(nèi)。
名貴的瓷器玉石摔了一地。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如今還未殿試,不要把事情鬧大!現(xiàn)在好了,那個女人落到了沈招手里!”主位上的老者怒吼道。
跪在大堂中央的男子不以為然,“父親,您未免太大驚小怪,我早就聽說,那沈招在先帝時就與當(dāng)今陛下不對付,就算抓了人問出點什么,未必就會告訴陛下。”
“指揮使也是男人,當(dāng)初您如何拉那些自詡清高的官員下水,如今也如法炮制拉他下水不就成了?”
男子不屑道:“我是沒見過陛下,但我就不信,那沈招還真的能如傳聞所言,被一個男人迷的神魂顛倒?!?/p>
“大家都是男人,陛下又能漂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