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御膳房。
“陛下駕到——”
來福還未喊,御膳房外頭蹲著的小太監一個激靈,便尖著嗓子替他叫了出來。
他來福公公自小在宮里頭長大,這等拙劣的伎倆休想逃過他的眼睛!
定是在替沈招那廝通風報信!
“陛下,他……”來福欲言又止。
“朕知道,閉上你的嘴,”蕭拂玉冷哼,抬步跨過門檻,進了后院。
一抬眸,遠遠便瞧見某個高大的身影蹲在一口大鍋旁,低頭看不清表情,手里正在忙活著什么。
蕭拂玉又走近了些,看清了他手里的東西。
是一串山楂。
這串山楂被男人熟練地塞進鍋里的紅糖漿里一滾,再包上油紙塞進雪里,很快便能變成一串冰糖葫蘆。
“手燙傷了怎么不去看太醫?”蕭拂玉在來福搬來的黃梨木圈椅上落座,手里揣著手爐,漫不經心瞅著他一串接著一串做糖葫蘆。
沈招啞聲道:“一點小傷?!?/p>
“一點小傷,你費盡手段把朕引過來?”蕭拂玉冷笑,甩手將手里的手爐砸在男人身上,“再不滾過來,朕現在就回去?!?/p>
沈招爬到他腳邊,低頭抱住他的腿,故作兇狠,“不準走?!?/p>
“真傷了?”蕭拂玉踢了踢他的肩膀,“衣裳脫了,朕看看?!?/p>
沈招脫下衣裳,露出右邊整條臂膀。
幾乎整條手臂都被那滾燙的糖漿燙去了一層皮,斑駁的血肉與衣裳黏在一起,又被他強行扯開,霎時鮮血淋漓。
就連來福都毛骨悚然地捂住眼。
蕭拂玉垂眸看著,一時無言。
若只是起鍋倒糖漿時沒拿穩,絕不可能燙傷整條臂膀。
除非……是有人刻意而為。
畢竟面前這個男人,對自己一向這般狠心。
“你也下得去手?!笔挿饔窨聪蛲忸^被男人趕出去的吳太醫,“還不進來?”
吳太醫忙上前,低頭一瞧,不由幸災樂禍:“哎喲,你瞧瞧,非要逞強吧?看你明日怎么下廚!還想抓住陛下的胃抓住陛下的心,哼,看你怎么抓?!?/p>
說著,他又朝蕭拂玉拱手道:“陛下,您可終于來了,老夫瞧著這沈大人就是失心瘋了!”
頂著吳太醫不懷好意的目光,沈招伸手,拽住天子繡有龍紋的衣擺,啞聲道:“陛下,臣錯了?!?/p>
“吳太醫,給他開藥。”蕭拂玉不予理會。
“誒?!眳翘t從藥箱里頭摸出早已備好的燙傷藥,冷哼道,“沈大人這燙傷太重,怕是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這些日子就不要下廚了。臣就好奇了,莫不是御膳房離了沈大人就做不出陛下愛吃的菜了?”
沈招偷瞄蕭拂玉一眼,語氣不善,“陛下愛吃的糖葫蘆要放多少糖,御膳房那群蠢貨做的明白么?”
“也就臣會做?!?/p>
吳太醫:“……”一個破糖葫蘆,有何可顯擺的?
可一轉頭,卻見天子正吩咐來福,將那雪里的糖葫蘆都裝起來。
“藥膏給朕就好,”蕭拂玉接過藥膏,“退下吧?!?/p>
吳太醫沒能瞧到熱鬧,訕訕告退。
蕭拂玉垂眸,指尖挖了一塊藥膏。
許是剛抱過手爐的緣故,他指尖的熱意很快將膏體融化,純白的藥膏順著指骨往下滑,流進指縫里。
蕭拂玉不曾在意,誰知一抬頭,便瞧見男人像是忘了疼,直勾勾盯著他手上融化的藥膏,眼底的光委實干凈不到哪里去。
眼看那滴融化的藥膏就要從指縫里滴落,男人急切湊上去,就要用嘴接。
蕭拂玉冷下臉,給了他一耳光。
融化的膏藥盡數黏在男人臉上。
“不想上藥,就滾出去?!?/p>
沈招舔了舔唇邊苦澀的藥,“臣以為陛下勾引臣,一時忘情,陛下恕罪?!?/p>
“那就自己上藥,朕瞧你還精神得很,倒是朕低估你了?!?/p>
蕭拂玉合上藥盒丟進男人懷里,手一抬,旁邊的來福忙抽出帕子上前,擦去陛下指縫里殘留的乳白色藥膏殘渣。
擦著擦著,便忍不住瞪沈招一眼。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看看,現在就得自己上藥了吧?
待來福擦凈了手,蕭拂玉重新揣上手爐,看著男人上藥。
藥膏碰到傷口,自是痛的。
偏偏沈招額頭青筋暴起,愣是一聲不吭上完了藥。
自找苦吃。
“朕……”
蕭拂玉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他打斷。
“陛下是想問,臣為何這樣做?”
蕭拂玉淡淡道:“朕只是與兩位臣子吃頓飯?!?/p>
沈招:“臣看到了?!?/p>
蕭拂玉莫名:“看到什么?”
“看到陛下喂陸長荊吃花生米。”
蕭拂玉:“……”
這一瞬間,蕭拂玉清晰感受到從前的沈招已在這一年半里死得干凈,留下來的是人是鬼他看不真切。哪怕他替男人梳了從前的發式,也回不到從前。
如今的沈招不再光明正大的搶,倒是耍上這些后宮心機。
“陛下?!鄙蛘芯o盯著他,傾身貼近,蓋住他的眼睛,“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臣?!?/p>
“今日是除夕,看在臣為陛下受傷的份上,讓臣一個人陪陛下過除夕,好不好?”
視野一片漆黑,蕭拂玉后腰抵在椅背上,被男人寬闊的肩攏在懷中,偶爾吹來一陣寒風,也不覺得冷。
“你莫不是想讓朕在這御膳房里過除夕?”蕭拂玉不悅道。
“陛下還未回冷宮看過吧?”沈招低聲道,“這一年半里,臣替陛下修好了冷宮,庭院里那棵桃樹四季不謝,所以臣便自作主張,在冷宮也擺了席面,陛下去看看么?”
蕭拂玉勾唇:“朕看你是早有預料,提前備了一手。倒是朕小看了愛卿,這爭寵的手段連朕都不得不說一句佩服?!?/p>
“所以陛下……準嗎?”
“那就準了,”蕭拂玉輕聲道,“朕也的確有些想念冷宮的桃花了?!?/p>
……
此時養心殿內。
桌上的菜都涼了,也不曾見帝王身影。
陸長荊與糖葫蘆一塊趴在桌案旁,望眼欲穿。
“二位大人,”靈溪微笑著走進來。
兩個男人同時望過來。
“陛下呢?”陸長荊伸長脖子朝外頭看。
“陛下說,夜路難行,二位大人不便出宮,這桌菜便是陛下賞給二位大人的年夜飯了?!膘`溪仍舊微笑,“都是沈大人親手做的,二位大人不必客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