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地下一層的通道像被墨汁浸透的血管，腐臭的氣息里夾雜著紙張燃燒后的焦糊味。夏新城跟著林曦踩過一灘冒泡的黑色黏液，鞋底傳來“滋滋”的腐蝕聲，低頭一看，帆布鞋邊緣已泛起白色蝕痕。

“小心‘穢水脈’，”林曦忽然停下腳步，青銅鑿子在地面劃出半圈符文，青芒亮起的瞬間，前方墻壁上滲出的黑色液體猛地縮回墻縫，“這里的穢化源點是‘千面書魂’，靠吞噬生者記憶強化自身，等下戰斗時——”

她話未說完，頭頂的承重柱突然傳來“咔嚓”脆響。無數張泛黃的書頁從裂縫中噴涌而出，每張書頁上都印著扭曲的人臉，它們尖叫著撲向兩人，書頁邊緣化作鋒利的刀片，在空氣中留下割裂布匹的銳響。

“閉眼！”林曦低喝一聲，青銅鑿子脫手而出，在空中爆發出刺目青芒。夏新城下意識閉眼，卻感覺腰間一緊，被一股力量猛地拽向側面。鼻尖掠過林曦發間淡淡的皂角香，耳邊是書頁碰撞的嘩啦聲和符文燃燒的滋滋響。

“噗！”

一聲輕響，像是利刃入肉。夏新城猛地睜眼，只見林曦擋在他身前，左手臂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濺在她潔白的校服袖口，暈開刺目的紅。而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面由符文光刃組成的盾牌，正將最后幾張尖叫的書頁震成飛灰。

“你受傷了！”夏新城心頭一緊，體內暖流不受控制地涌向指尖，淡金色的光團在掌心凝聚。他想起林曦之前說過的“凈化”特性，想也沒想就按住她的傷口。

溫熱的暖流涌入傷口的瞬間，林曦身體微微一顫。她低頭看向夏新城專注的側臉，少年睫毛在昏暗光線下投下細碎的陰影，掌心的溫度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讓她手臂上因書頁毒素而泛起的黑色紋路迅速消退。

“源核碎片的凈化力……比我想的更強。”林曦的聲音有些異樣，她想抽回手，卻被夏新城握得更緊。

“別動，”夏新城的目光落在她傷口上，那里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書頁上有毒？”

“嗯，‘記憶腐毒’，”林曦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忽然發現他左眉尾有顆很小的紅痣，以前從未注意過，“不過你的源流能中和它……”

她的話音忽然頓住。因為夏新城在抬頭看她時，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少年眼中沒有了平時的冷淡，只有專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而她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時快了半拍。

“咳……”夏新城率先移開視線，松開手時才發現自己掌心全是汗，“傷口……好像沒事了。”

林曦默默收回手臂，袖口的血跡還在，但傷口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印記。她低頭看著那道印記，又看了看夏新城泛紅的耳根，嘴角極輕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前面就是穢化源點了，”她轉身走向通道盡頭那扇不斷滲出黑氣的鐵門，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清冷，“千面書魂能投影出你內心最恐懼的畫面，等下不管看到什么，記住——那都是假的。”

鐵門“吱呀”一聲自行打開，門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有無數雙幽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如同森然鬼火。一股冰冷的意念瞬間鉆入夏新城腦海——

“背叛者……舔狗……廢物……”

無數嘲諷的聲音在腦中回蕩，眼前的黑暗中浮現出前世的畫面：慕馨挽著強者的手離去，自己倒在血泊中，而林曦站在遠處，眼神復雜……不，不對！前世她明明出手救了自己！

“別被干擾！”林曦的聲音穿透混亂的意念，她手中的青銅鑿子爆發出更強的青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光弧，“它在讀取你的記憶！用源流護住識海！”

夏新城猛地回神，體內暖流如潮水般涌向大腦，形成一層金色的保護罩。那些冰冷的意念撞在保護罩上，發出“滋滋”的響聲。他定睛看向黑暗深處，只見一個由萬千書頁組成的巨人緩緩站起，每一頁書頁上都印著不同的臉——有慕馨的鄙夷，有前世嘲笑他的人，甚至……有他自己懦弱的模樣。

“吼——！”

千面書魂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無數書頁化作黑色鎖鏈，鋪天蓋地地卷向兩人。林曦手持鑿影符文，化作一道青芒迎上，每一次揮鑿都激起漫天光雨，將書頁鎖鏈斬成碎片。

夏新城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他想起林曦剛才為保護他而受傷的手臂，想起她清澈眼眸中偶爾流露的復雜情緒，體內的暖流前所未有的洶涌。

“給我破！”

他怒吼一聲，雙掌齊出，兩道凝實的金色氣刃呈十字交叉斬出，帶著凈化萬物的力量，硬生生在書頁鎖鏈中劈開一條通路！

“噗——”

千面書魂發出痛苦的嘶吼，核心處的書頁劇烈翻卷，露出一張模糊的人臉——那是夏新城前世臨死前的模樣，充滿了不甘和怨恨。

“就是現在！”林曦看準時機，青銅鑿子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青芒直射核心！

然而，就在鑿子即將命中的瞬間，千面書魂突然分裂出一道漆黑的殘影，繞過林曦，如毒蛇般撲向毫無防備的夏新城！那殘影上印著的，是夏新城最恐懼的畫面——林曦倒在血泊中，眼神黯淡。

“小心！”夏新城瞳孔驟縮，想也沒想就轉身，用后背擋住了那道殘影！

“嗤——”

冰冷的劇痛從背部傳來，像是被無數根針同時刺入。夏新城悶哼一聲，感覺體內的暖流都為之一滯。

“夏新城！”林曦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她猛地回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張泛黃的符紙，拍在千面書魂核心處，“破妄符！現！”

青芒與金光同時爆發，千面書魂發出一聲凄厲到極點的尖叫，萬千書頁轟然炸開，化作漫天紙蝶。核心處，一枚核桃大小、刻滿人臉凹痕的黑色晶體掉落在地，瞬間碎裂成齏粉。

黑暗退去，通道里只剩下林曦急促的呼吸聲和夏新城壓抑的痛哼。

“你傻了嗎？！”林曦沖到他身后，看到他校服上滲出的大片血跡，聲音都在發抖。她小心翼翼地掀開衣服，只見背后布滿細密的血孔，每個血孔周圍都泛著詭異的黑氣。

“記憶蝕痕……”林曦的指尖觸碰到黑氣，立刻被燙得縮回，“它把你最恐懼的畫面具現化了……”

夏新城趴在地上，感覺意識有些模糊，但還是強撐著抬頭：“你……沒事吧？”

林曦看著他染血的側臉，看著他即使受傷也先關心自己的眼神，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從布包里取出一枚通體雪白的玉簡，按在夏新城的傷口上。

“別動，”她的聲音放柔了許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這是‘凝魂玉簡’，能暫時壓制蝕痕……”

玉簡接觸皮膚的瞬間，一股清涼的能量涌入體內，驅散了冰冷的黑氣。夏新城舒服地輕哼一聲，意識漸漸清晰。他能感覺到林曦的指尖在他背部輕輕移動，動作輕柔而專注。

“為什么……要擋在我前面？”林曦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夏新城轉過頭，正好對上她垂落的眼眸。女孩的長睫上似乎沾了點灰塵，眼神不再是平時的冷靜淡漠，而是帶著一絲他從未見過的……慌亂和擔憂。

“因為……”夏新城頓了頓，體內的暖流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在心臟處輕輕悸動了一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受傷。”

尤其是你。

最后四個字他沒說出口，但林曦似乎聽懂了。她的臉頰微微泛紅，迅速移開視線，將玉簡貼得更緊了些：“……笨蛋。”

雖然被罵了笨蛋，但夏新城卻莫名覺得心里暖暖的。通道里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玉簡的清香，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能聽到彼此清晰的心跳聲。

也許，在這靈氣復蘇的末日陰影下，有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比如他不再是那個卑微的舔狗，比如這個神秘的守界人少女，在他心中的分量，似乎已經超越了簡單的同伴。

而這一切的開始，或許就是他轉身替她擋住那道殘影的瞬間。

幽影散盡，前路未卜，但至少此刻，他們不再是孤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