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大學,
未名湖畔,剛從農園食堂出來的邢繼廣竟然看到了田陽,這位大佬通常是不會到食堂吃飯的,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兒遇到他。
不過既然遇到了,他自然是要上去打聲招呼的。
“田老,恭喜了!”
“這有什么好值得恭喜的。”
田陽擺擺手,不過是一塊IMO金牌而已,這甚至都算不上踏入數學界的大門。
至于那篇三次丟番圖方程的論文,的確有一定價值,但對他來說,依舊算不得什么重大成果,的確沒什么好值得恭喜的。
“呵呵,不愧是田老,菲爾茲獎級別的成果都不值得恭喜,那還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邢繼廣皮笑肉不笑,如果不是他的老師弗沃特斯基正好是袁新毅這篇論文的審稿人,在向他打聽袁新毅的消息,他也不會這么早知道。
對于他們這種級別的數學家,早就沒有什么真正意義上的雙盲評審了,更何況袁新毅還在arxiv上預發布了論文。
他記得田陽教授似乎沒有這么裝的才對,不過人上了年紀嘛,也是可以理解的。
“菲獎級成果?”
田陽滿腦袋問號。
“朗蘭茲綱領的證明,這如果還拿不到菲獎,那就只能是菲獎的損失。”
邢繼廣篤定的說道,如今距離下一屆國際數學家大會還有兩年,這兩年時間,袁新毅的論文必定已經通過驗證,以這樣的成果,在數學家大會上恐怕是無一合之敵,拿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沒想到前些天才剛剛驗證失敗,小袁就找到了新的解決方案,還發了論文,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有些感慨,袁新毅來燕北大學交流驗證的事情他當然知道,只是他沒想到袁新毅能夠這么快在廢墟上找到新路,還真的成功了。
“朗蘭茲綱領的證明?”
田陽皺眉,很快他就猜到了些什么,頓時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抱歉,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說完他快步向自己辦公室走去。
“咦?”
看著匆匆離去的田陽,邢繼廣有些奇怪。
按理說,學生做出這種級別的成果,田陽無論怎樣都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怎么看起來,田陽不像是很高興的樣子?
“你論文發了?”
走進辦公室,關上房門,田陽直接撥通了袁新毅的電話,電話剛一接通,就劈頭蓋臉的問了一句。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很多時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田陽也沉默了,這種背叛的感覺,無論何時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而到了他這種年紀,就更加無法容忍。
“是的,老師。”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袁新毅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你說,我在聽著。”
田陽已經出離的憤怒了,但還是決定給自己這位得意門生一個解釋的機會。
“對不起老師,這件事的確是我做錯了。”
袁新毅光速滑跪,“因為那個關鍵點的靈感來自于陳輝,我當時想要收他當學生,擔心老師會生出愛才之心,所以才隱瞞了這個消息,后來也一直沒有機會說起。”
這件事的確是他做得不地道,后續田陽的確是動了收陳輝當學生的心思,但在詢問了陳輝的意見之后,田陽也沒有執念,反而真心的將陳輝當成徒孫,為他們提供了很多方便。
“還跟陳輝有關?”
田陽皺眉,“說來聽聽。”
“那天驗證結果出來后,我在智華樓一樓推導公式,然后幾個小家伙走了進來……”
袁新毅一五一十的把當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很好!”
田陽聽完,“以后我就當沒你這個學生吧。”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
清華大學,邱成梧數學研究中心,
邱成梧老爺子正悠閑的在書房中看書,不是數學書,而是一本講兩晉時期歷史的小眾歷史書。
到了他這個年紀,想要再在數學上有什么大成果也有些不現實,數學界最高的獎項他也已經拿過了,可以說是無欲無求,悠然自得。
叮咚!
手機震動,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是一位研究中心任職的年輕教授發來的。
“邱老,您都已經如此忍讓了,他竟然還要挑事,當真是有些過分了!”
配合著這條消息的,是一張截圖。
截圖的內容正是田陽的朋友圈,只有一段簡短的文字——國家用人,當以德為本,才藝為末,此理放之四海皆準。菲爾茲獎的輝煌背后,若缺失對“德”的觀照,終將如無根之木。古人云:“德不孤,必有鄰”,真正的學術大家,必是德才兼備、心懷蒼生的“當代君子”。
看到這段話,邱成梧心中怒火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
菲爾茲獎,如今在華夏的菲獎得主,除了他還能有誰,這話不是明擺著針對他?
當年兩人的確已經恩斷義絕,鬧得沸沸揚揚,但已經過去近二十年,他也懶得再計較當年的事情,誰是誰非,誰對誰錯,對他一個頤養天年的老人來說,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準備去惹那些是非,沒想到,田陽竟然主動挑釁,這他能忍?
手指有些發抖,邱成梧在心中盤算著要如何接招。
二十年前他沒能一下子摁死對方,沒想到臨到頭竟然淪落到被對方嘲諷的地步,這一次,他不出手則已,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這時,云偉走進了辦公室。
“邱老,你還好嗎?”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邱成梧現在的狀態很不好,臉色蒼白,這么大的年紀,突然遭受這樣的事情,怒急攻心,狀態怎么可能好。
“我很好!”
邱成梧腦海中已經有了反擊的大致構思,正如他所說,他現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充滿了斗志!
“我剛才看到條朋友圈,不知道您老看到了沒有?”
云偉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拿出手機,翻出了田陽那條朋友圈,遞到邱成梧面前。
“看到了,我當然看到了,他不就是想要發給我看的嗎!”
邱成梧聲音低沉的說道,“你也看到了,是他先挑事的,這就怪不得我了!”
“挑事?”
云偉滿臉驚詫的說道,“這也不能怪田老吧,的確是新毅這件事做得不對。”
聽到前半句“不能怪田老”時,邱成梧都差點直接動手打人了,但聽完后半句,他直接愣在原地了,他當然知道云偉口中的新毅是指誰。
可這件事,跟袁新毅有什么關系?
“您還不知道?”
云偉似乎從邱成梧臉上看到了疑惑的神色,“袁新毅突破了朗蘭茲猜想,以后幾何朗蘭茲猜想就要叫幾何朗蘭茲定理了!”
“什么?他真的完成了證明?!”
邱成梧也目光一凝,隨后感嘆道,“當真是后生可畏啊!”
“這么多年,華夏第一位菲獎得主,終于是出現了!”
“但是,這跟田陽的朋友圈有什么關系?”
“這就說來話長了。”
云偉娓娓道來,“新毅在燕北大學遇到個才華橫溢的小家伙,這次幾何朗蘭茲定理的突破也跟那個小家伙有關,所以他想要收這個小家伙為學生,擔心老師田老爭搶,于是隱瞞了課題突破的消息,現在東窗事發,田老要跟他斷絕師徒關系,這才發了這條朋友圈。”
邱成梧恍然,
原來這條朋友圈中所說的菲獎得主并不是指他。
這也怪不得他,以前整個華夏也只有他一個菲獎得主,難免讓人誤會。
但以后就不是了,如此重大的突破,想都不用想,袁新毅必然預定了兩年后的一個菲獎名額。
想通此節后,邱成梧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那個老家伙就是這樣,沒有絲毫容人之量,竟然要搶學生的學生,當真是可笑!”
“我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一念及此,他拿起手機,同樣發了條朋友圈,“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不要出了問題就怪別人,凡事多從自身找原因。”
云偉看到邱成梧這條朋友圈,嘴角有些抽搐。
果然,哪怕是菲獎得主也是人,這都七十多歲打人了,這奇怪的勝負欲,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朗蘭茲猜想的證明會跟一個高中生有關?”
發完朋友圈,邱成梧有些好奇的問道。
“邱老可以先看看這篇論文。”
說著云偉直接給邱成梧發了條連接。
他今天自然是有備而來。
在看到田陽的朋友圈時,袁新毅就知道大事不妙,于是趕緊給云偉打電話,說明了整件事情,云偉也是不辱使命,及時趕到。
否則,若是那兩位真的開戰,影響的可不止是兩所高校,整個華夏的數學圈都會受到波及,后果不堪設想。
二十年前兩人都還沒有現在這般身份地位,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大半個華夏數學圈都卷了進來,如今再要鬧起來,可真就不好收場了。
“有意思!”
“真是個有靈氣的小家伙!”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或許只是一篇勉強達標的核心期刊論文而已,但在這些真正的大佬們眼中,他們能夠從那些奇妙的證明中看到作者滿溢而出的靈氣,這是獨屬于天才的氣質,只有同樣的天才,才可窺見。
“有意思,真有意思!”
看完了好一會兒,邱成梧依舊在嘴里念叨,頗有種余音繞梁的感覺。
“你去問問他,有沒有興趣來清華讀博?”
忽然,他看向云偉。
“?”
云偉再次哭笑不得,您老剛才不是還說自己不會做這種事的嗎?
當然,他也能聽出來邱老不過是在調侃,不過其中有幾分真心,就耐人尋味了。
若是陳輝真的愿意來清華,當邱老的學生,邱老會不動心嗎?
……
羊城,中山大學數學院,學術會議報告廳,主席臺最上方拉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智慧碰撞,共創未來——歡迎參加全國幾何分析學術會議。
李俊坐在報告廳中間位置,臺上正在作匯報的是代數幾何模空間方向的內容,雖然都是研究代數幾何的,但隔行如隔山,聽到后面他就有些聽不懂了。
夏日的羊城本就燥熱難耐,雖然開了空調,但這么多人擠在報告廳中,空氣渾濁,沉悶得他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他索性也就不聽了,拿出手機,放在桌子下面,刷起了朋友圈。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
看到邱成梧老先生這條朋友圈,李俊頓時來了精神,以他多年混跡學術圈的經驗,這是,大瓜的香甜氣息!
他在華夏數學界雖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也是做出過一些成就的,發表了多篇核心期刊,并且拿到過陳省身數學獎,去領獎時與邱成梧老先生相談甚歡,也加了個微信。
在評論區中他并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也沒人敢在大佬的朋友圈下大放厥詞。
他原本準備退出朋友圈,去問問圈內好友。
但想了想,這種事情,問別人,別人也不一定會說,還不如先自己研究研究。
他繼續往上翻朋友圈,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線索!
“國家用人,當以德為本……”
看到這條辛辣的朋友圈,李俊都為田老爺子的犀利捏把汗。
當年邱老爺子和田老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要說圈內,就是圈外,也都人盡皆知,看到這兩條朋友圈,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沒想到過去了近二十年,兩位老爺子還沒放下,這是要舊事重提,重啟戰爭的節奏啊!
邱老爺子度量也太小了!
當年的事情歸根結底也是邱成梧老先生先挑起來的。
雖然他也加了邱成梧老先生的微信,但他的一個數學成果就是解決了toric Fano流形上Kaehler-Einstein度量和Kaehler-Ricci孤立子存在性問題,解決了田陽教授在2002年數學家大會上所提的一個問題。
之后也與田陽院士合作研究過Kaehler-Ricci流的收斂性問題,自然對田陽院士更加親近。
悄悄截了個圖,退出朋友圈,點開圈內好友微信,直接就是兩張朋友圈截圖發了過去。
“你也看到了?”
旁邊陳兵龍陡然開口,嚇得李俊一個機靈。
陳兵龍是中山大學數學系教授,兩人相交莫逆,又是研究同一個領域的數學家,這次來中山大學,作為東道主,陳兵龍也是帶著李俊在羊城好好逛了逛,連聽報告都是坐在一起。
發現是好友后,李俊也松了口氣,這才好奇的問道,“你們都知道了?”
“兩位大佬斗法,那動靜能小?”
陳兵龍壓低聲音說道,“圈內現在都在討論這件事呢。”
“上次都差點收不了場,也不知道這次兩位大佬要打成什么樣才肯收手?”
“打不起來。”
陳兵龍搖頭,“這次徒弟理虧,不可能還嘴的。”
“理虧?”
“田院士憑什么理虧?”
“誰說田院士理虧了?是田院士學生袁新毅!”
“這跟袁新毅有什么關系?”
“田院士說的那人就是袁新毅,怎么會跟他沒關系?”
“袁新毅?不是邱老?田院士怎么又跟袁新毅鬧起來了?”
“據說,是因為一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