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溫熱,堅實,又蘊著驚人彈力的起伏肌理。
混沌的思緒尚未全然回籠,她微燙的手指已下意識帶著點兒懵懂的探詢意味,輕輕抓握了一下。
觸感軟韌緊實,又隱含蓬勃力量。
宋禧棠低頭,順著賁張飽滿的胸肌往上看......
這張面龐,秋水凝其神,玉魄塑其骨。
本該離開的晏以昭,斜倚在拔步床上,墨發散落枕畔,雪白衣領松散,手中還有一本翻開小半的書卷。
晏以昭沉靜的眸光落在她猶帶浴后潮紅,寫滿錯愕的臉上。
他開口問:“吃飽了嗎?”
剛洗完澡,宋禧棠有點口干舌燥,無意識地舔舔唇瓣。
雖然不知為什么他會出現在床上,還有,他們為什么要在床上討論吃沒吃飽的話題。
但她還是點頭道:“飽了。”
聽后,晏以昭沒什么特別的反應,長睫微垂,淡聲吩咐。
“挪開手。”
她微怔,隨即驚覺自己的手還抓在他胸膛處。
宋禧棠面上赧然,慌忙抽回手。
他在床上,她自是不便爬上去,她踩著腳踏剛想退后,手腕倏地被扣住。
不及反應,她便被他輕而易舉地扯入床帷深處。
濃影籠罩住她全身,他冷淡的聲音在她腦袋頂上響起。
“張嘴。”
宋禧棠疑惑的啊了一聲。
一粒渾圓烏黑的小丸便被推進口中。
她的眸光晃動得厲害。
這、這、這該不會是毒藥吧!
宋禧棠不敢咽,只覺口中苦澀,雙眸涌出淚花。
殺人前特地讓人吃飽飯上路,他還怪好的。
早知道,她就說沒吃飽了。
宋禧棠覺得自己還可以救一救,忽而拉住他的右手,放在她的左襟之下。
“夫君,你還記得嗎?”
她仰首,眼眸盈著欲墜的水光,聲音微顫。
晏以昭手臂僵直,望著她泫然欲泣的眼睛,眉心微跳。
宋禧棠緊按著他的手掌,重重向心口壓去。
掌心先是陷入一片難以言喻的柔軟綿云,緊接著,才覺出那如蓬勃旺盛,驟然加劇的心跳。
晏以昭單側眉毛挑高,眸底墨色翻涌,如深海漩渦。
“記得什么?”
吐字間,他原本被動的手掌忽地收攏。
五指悄然覆攏于那溫軟之上,宋禧棠身子抑制不住地一顫。
她強壓這擾亂心智的意外干擾,字字切切地道:“當初,那一支毒箭貫穿心臟,正是這個位置。”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沉郁,強硬地抽回了手。
宋禧棠心懼地垂下腦袋,語速飛快地道:“就算夫君不信我,但夫君也不能賭這萬分之一的可能,萬一我是真的呢?”
她喉嚨澀住。
就算她是真的,又如何?對于如今的他來說,又算得上什么?
為他效力,愿意為他搏命的人,前仆后繼,不計其數。
宋禧棠失落地道:“冬天很冷,長眠地下見不到日光的感覺,并不好受,你不能,你不能......”
晏以昭問:“不能如何?”
宋禧棠的手還虛空按在心口處。
“你不能,讓我再死一次了。”
說到最后,左胸似真的有利箭貫穿的幻痛傳來,令她指尖發涼。
半晌,無話。
屋中燭火微曳。
忽有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額上。
宋禧棠愕然抬首。
就見晏以昭滿臉豆大的汗珠,滾落到線條流暢的下頷,一滴一滴砸在錦被上。
天青色不只是煙雨,還可能是人的臉色。
怎么她的“毒丸”還沒發作,他就像是要咽氣了?
宋禧棠都替他覺得心慌氣短,緊張道:“夫君你怎么了?你哪里痛?”
晏以昭喘息聲粗重,卻道:“不痛。”
他瞳孔焦點逐漸渙散,依稀能看見她驚慌蹙眉的樣子,他探手過去,似是想撫她的臉。
然,指尖終是懸空。
下一刻,男子沉重的身軀壓在她身上。
宋禧棠下意識環抱住他,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五年前,雪虐風饕的那個冬夜。
她為他擋了毒箭,痛到渾身抽搐,就是這般無力地倒在他眼前。
現在,二人處境顛倒。
想到當時噬心刺骨、無助無依的痛楚,宋禧棠眼尾泛紅。
“來人!”
她的聲音染著哭腔。
“快來人!”
*
一個時辰后。
宋禧棠衣飾齊整,局促地坐于外間椅子上,步留行已經引著大夫進去診治。
她心驚地看著屋中端出一盆又一盆發污的黑血水,暗忖晏以昭到底生了什么怪病。
又過一炷香時間,步留行送大夫出門,看老人家驚喜振奮的表情,應是無大礙。
待他折返,宋禧棠迎上,輕聲問:“世子到底是何病癥?”
步留行看著她,沒吭聲。
但他的眼神,像是怨憤,又像是感激,是一種她分析不出來的復雜情感。
這些情緒能同時出現,且出現在步留行這個大冰塊子臉上,宋禧棠覺得很詭異。
“進來。”
里間傳來晏以昭寡淡的聲音。
步留行沒動,宋禧棠也沒敢動。
“世子叫您。”
步留行語氣恭敬許多。
宋禧棠不明所以。
她快步掀開珠簾進屋,就見晏以昭面白如紙,近乎失去血色的透明,虛弱靠在床頭。
她站在離他身前三丈遠之地,謹慎地不敢上前。
晏以昭抬眸,眼底布滿血絲,聲音沙啞得磨人。
“你不會死,不是毒藥,只是治療食滯的健脾藥丸。”
宋禧棠繃著的唇角一下子就松弛下來,喃喃著:“我就說,怎么酸苦酸苦的。”
都怪她太緊張,沒分辨出其中藥材味道,枉她父親還是太醫。
宋禧棠抬眸。
許是晏以昭現在的模樣太虛弱,許是昏暗燭光下的他,輪廓氤氳著溫暖之態,抑或是她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宋禧棠鼻頭一皺,大膽地嗔怨。
“你怎么不早說啊,嚇壞我了!”
晏以昭目光一變,沉得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壓垮。
宋禧棠趕緊掛上笑容,又與之前一樣,柔柔地喚他夫君。
“夫君,你怎么樣了?好些了嗎?想不想喝水?”
“想......”
宋禧棠即刻響應,走到桌邊,拿起青瓷茶壺為他倒水。
他的視線膠在她的后背上,眼中有幾分狠勁,像是想把她撕碎啃噬。
宋禧棠還未轉身,就聽晏以昭低啞的聲音。
“想聽聽你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