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紀凌和元溪到附近小酒館喝酒。
閩南紅磚厝改成的酒館,空氣里有老酒曲的酸澀味,黃銅吊燈在玻璃酒柜上投下光斑。
她們找了個正對吧臺的卡座坐下。
紀凌問元溪:“最近銷量怎么樣?”
元溪是斐路鞋的線上代理之一,平時在直播間賣鞋賺傭金。
元溪抿唇喝一口果酒,踟躕幾秒才說:“最近老有人上直播間說鞋子膠水味兒大,成交量比起上月,下降了一半不止。”
紀凌靜靜聽著,左手舉著洋酒杯晃著,腕間鉆石表的光折射在酒瓶上。
“去年紀圣珩把合作多年的膠水商換了,鞋子就出問題了,不僅是內銷,出口也是,上月剛被歐盟罰了很多錢。”
紀圣珩是紀凌大伯的兒子,也是集團的副董,在紀家地位僅次三叔。
元溪擔心:“那怎么辦?公司會有影響嗎?”
紀凌嘆氣:“我在想辦法了,別擔心。”
說話間,有人推開木門進來,風鈴輕響。
來人在吧臺坐了下來,將玻璃培養皿推向酒保:“老規矩,臺灣紅玉18號打底。”
“好嘞小宇哥!”
酒保接過培養皿,倒入酒杯制作。
菌絲在棕紅色液體里舒展成珊瑚狀,逐漸吞噬杯沿鹽粒。
元溪下巴點了點吧臺:“是白天那個凈爐手。”
紀凌側過臉看去。
還真的是秦驍宇。
紀凌挑眉喝一口洋酒,觀察著他。
酒保配好酒,秦驍宇單手拎著酒杯走到最里頭的卡座。
紀凌觀察他片刻,發現他一個人,和元溪打了聲招呼,拎著沒喝完的龍舌蘭和酒杯走了過去。
“這么巧?”
秦驍宇抬頭,見是她,極淡地笑了下:“請坐。”
紀凌入座,給自己倒了半杯酒。
“搬走沒?”
“我為什么要搬走?”
“你如果不搬走,那我可要告訴神明……”紀凌壓低聲音,“你不干凈了,沒資格當凈爐手。”
意思是,要向村里的長輩告發他不是童子。
秦驍宇彎唇,拿起酒杯喝一口酒,沒說什么。
紀凌夸張道:“你這樣欺騙神靈,可是要害全村遭殃的啊。”
“我沒有欺騙神靈。”
見他嘴硬,紀凌索性攤開了講:“兩萬塊就能買你一晚,但凈爐手要求童子,你說你合適嗎?”
秦驍宇單手放在桌面上,五指并攏,輕叩桌面,白皙的小臂上,粗壯的血管盤旋著。
“那天晚上,我們什么都沒做,錢我也還你了。”
“我們是沒做什么,但你跟其他買你的富婆,也不做?”
秦驍宇聳聳肩:“我只賣給過你,沒有賣過別人。”
紀凌嘲諷一笑:“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吧?”
秦驍宇好笑地瞧著她:“為什么不信?”
紀凌就覺得這人冥頑不靈,也不跟他客氣了:“鴨子說自己是童子,誰信啊?”
秦驍宇卻不氣:“我不是鴨子。”
“那你是什么?”
秦驍宇挑眉,手中的酒杯,碰了下紀凌的杯子:“我是一個對紀總感興趣的男人。”
紀凌差點被口水嗆到。
閩南民風封建,對男女之事、追求之事,向來不會擺到臺面上講,即便要講,也婉約含蓄。
紀凌從小到大被不少異性追求過,這么打直球的,秦驍宇獨一份。
她狐疑地瞧著他:“你真不是鴨?”
秦驍宇好笑道:“我想當鴨,在臺灣就能當,何必漂洋過海來當鴨?”
話糙理不糙。
紀凌冷靜回想當晚認定他是鴨,除了他那包間有熟女笑聲,就是他開價兩萬賣自己。
但后來他又把兩萬退了回來。
可他住到隔壁的事,怎么解釋?
紀凌從風衣口袋拿出手機,給江翊發去微信,要他回看她家門口的監控,確認秦驍宇是何時搬進去的。
兩個單元大門緊挨著,紀凌家門口的監控可以拍到去隔壁單元的人。
江翊很快發來監控截圖。
會所初見前一周,監控拍到秦驍宇推著大行李箱經過紀凌家門口。
所以秦驍宇不是為了傍她,才搬到她隔壁住。
會所買他之前,他早就住在她隔壁了。
一切都是誤會。
紀凌熄了手機,笑著給秦驍宇倒酒:“都是誤會,來,干了這杯酒,這茬算過去了。”
她先給秦驍宇滿上,然后才給自己倒酒。
見酒快見底,她立刻又將瓶口往秦驍宇的杯子挨去,把最后幾滴酒倒在他杯里。
“那天晚上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既然你不要錢,那么這最后一滴酒,送給你,祝福你!”
秦驍宇眸光一動:“最后一滴酒?”
紀凌笑著把空酒瓶放到一旁:“最后一滴酒的祝福,聽過么?”
她邊說邊拿起酒杯,輕抿一口龍舌蘭。
秦驍宇眼底閃過細微情緒,眼眶微紅:“小時候,我父親跟我說過——法國某些地區認為,最后一滴酒代表好運,應倒入心儀之人杯中。”
紀凌糾正:“應倒入想祝福的人杯中。話說回來,你能換個地方住么?搬家的損失我來支付。”
這才是她今晚坐到這里的重點。
她答應過盛岳,要“甩了”秦驍宇,如果秦驍宇繼續住她隔壁,盛岳早晚有一天會發現,到時候害紀家被抽貸,就麻煩了。
秦驍宇不答反問:“這是你未婚夫的要求?”
紀凌大方承認:“是。”
“紀總看上去可不像聽話的女性。”
“‘聽話’在你看來,是貶義詞么?”紀凌喝一口龍舌蘭,“‘聽話’對我來說,是中性詞。”
“何必受人擺布?”
“借力而行。”
秦驍宇不知道,他早已被紀凌用來換江翊。
他眼底情緒濃烈,望著紀凌。
頭頂昏黃的黃銅燈自上而下傾瀉,照得他眉眼溫柔:“他既然已經出軌了,為什么不和他分手?”
紀凌無所謂地笑了下:“在利益面前,出軌算什么?”
“所以,只要給你利益,你什么都愿意做?”
紀凌斂笑:“話不是這么說。”
“那怎么說?”
紀凌閉眼搖了搖頭。
大約是酒精的作用,四肢有點飄忽。
“搬家,損失我承擔。再見!”
她拎著酒杯要走,經過秦驍宇身邊,聽到他問:“紀總明天還在游仙縣么?”
紀凌聳了聳肩:“也許。”
“距離這里二十公里,有座靈山廟,據說很靈驗,紀總要不要去求求姻緣?”